“如果是兩百支的話,倒也不是勻不出來。”張克楚心知肚明,飛崖島上的軍械司作坊現在每月的產量已經達到了一百多支,並且在逐步增長之中,除了保證給蘇望秦的貨,這兩個月也存了有三四百支。
聽到張克楚這句話,羅威濤暗中鬆了口氣,不過面上仍然懇切的說道:“另外,我發現將軍的有些火槍隊中,總有個單兵獨自行動,聽說是貴軍的新編隊伍,叫……狙擊手?”
又是聽說,哪兒來那麼多聽說,肯定是有心打聽來的。張克楚心中暗笑,點頭說道:“沒錯,專門用來狙殺敵方軍官或頭目。”
見張克楚坦誠相待,羅威濤便不再遲疑,出言問道:“他們所用的燧發槍,倒是與一般的火槍手不同,射程既遠,準頭又高,這種槍能否也勻出一些?便是價格再高些,我也買了。”
張克楚歉然道:“這個倒是沒有存貨,而且製造起來非常麻煩,目前勉強夠我們克敵軍使用,便是聯軍其他各指揮使下的殺奴軍,也未曾裝備。”
這話裡的意思,羅威濤自然聽的出來,只是還不肯甘心,他皺眉想了想,說道:“那麼以後有多餘的,可否優先考慮我們威信軍?”
張克楚含笑點頭,說道:“這個好說。”
兩人在這邊談着買賣,另一邊大桌周圍,那些殺奴軍主將和聯軍的指揮使們,卻是越吵越兇了。
“這一處是我們聯軍攻下來的,憑什麼要算到你們的戰功裡?”這是孟西城的大嗓門。
“我們的人先衝進去的!當然要算到我們的戰功裡了!”一個毫不示弱的聲音緊接着響起。
“呸!不是我們壓制着山上的那夥土人,你們能衝得進去?”
“別扯那些沒用的!不管怎麼說,我們的人先進去了!”
“好了好了,先不吵這個,說說這個地方有多少土人吧。”
……
張克楚和羅威濤對視苦笑,都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說起來,攻島之前炮擊木吉島,貴軍所用的開花彈,也是你們軍械司作坊出來的吧?”羅威濤想起那日炮擊時的場景,暗道怎麼差點把這事給忘了。
對於開花彈,張克楚同樣不會隱瞞,而且還希望通過這些殺奴軍,更多的推銷出去,畢竟這樣的消耗品纔是真正的活水,可以爲自己帶來源源不斷的財富。只不過開花彈的製造工藝並不是特別複雜,即使是導火引線有些複雜,可是隻要有心人分析其中的材料,很快就能模仿製造出來。
不過張克楚並不是特別擔心這一點,因爲只要自己在使用,總會有人模仿的。這一點,張克楚看得很清楚。
待生意談的差不多了,張克楚扭頭向大桌子那邊望去,見這幫大老爺們也吵夠了,吵累了,表情各異的圍着桌子坐着,只有谷成良和他們的一個主將還在低聲說着什麼。
“事情都辦得差不多了?”張克楚笑吟吟地問道。
谷成良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還沒完呢,要不……”
“別!你們接着談。不過這時間也差不多了,大傢伙也都餓了吧?我這就讓人擺酒筵。”張克楚知道谷成良想說什麼,趕緊打斷他的話,吩咐服部寺敏去安置酒席。
因菜餚酒水早都已經準備妥當,所以不多時便擺了上來。
這頓酒席,可以看作是兩軍的慶功宴,不管怎麼說,攻下木吉島,消滅了盤踞在達蘭和忠義兩個經略府之間最大的土王勢力,都是大功一件,所以不管是聯軍這邊也好,還是羅威濤那邊的主將們也好,都沒有受到剛纔爭戰功的情緒影響,彼此敬酒連連,很快就使得酒席上的氣氛熱鬧起來。
看着孟西城一人端着酒碗四處挑戰,張克楚微微一笑,心想這傢伙的酒量比自己大多了,有他在,聯軍主將雖少卻也不怕被對方全數灌醉。
“將軍的心情不錯啊。”羅威濤放下酒碗,對張克楚說道:“不知道將軍此戰之後有什麼打算?”其實他還有件事,是非常想請教張克楚的,但是卻不好直接相問,只能先從別的地方入手了。
張克楚知道羅威濤問的是聯軍今後作戰的範圍,不過現在他還沒有拿定主意,或者說沒有一個很明確的方案,因爲他現在首先要考慮的,是回到達蘭經略府和飛崖島之後需要做的事。
聽明白張克楚的意思之後,羅威濤有些小小的失神,其實就他來說,也已經開始考慮那個最終必須考慮的問題——土人叛亂鎮壓下去之後,殺奴軍一旦解散,自己該何去何從?
回到步軍司,繼續苦熬?那種日子肯定是不想再過了,然而面對大勢,他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想到這裡,他終於忍不住對張克楚問道:“張將軍,貴軍與谷大人等人的殺奴軍組成聯軍,實力大增,這次攻打木吉島,即便是沒有我們這些殺奴軍,也一定會順利拿下。只是不知道當初如何組織起來的?”
張克楚哪裡會不知道他這麼問是什麼意思,不過即便羅威濤不問,他也會主動給對方說道說道——無他,聯軍這種事,張克楚不想成爲特立獨行的異類,再者說,目前張克楚還沒打算把手伸到更長更遠的地方,先把達蘭府那一畝三分地侍弄好了再考慮其餘吧。
於是,張克楚便將自己如何入股殺奴軍,繼而組成聯軍的事,以及聯軍的構成方式,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羅威濤。羅威濤越聽,眼睛漸漸眯成了一條縫,心中暗道,原來還可以這麼個搞法,只是自己從哪兒搞那麼多銀子去入股?
見羅威濤臉上浮現出一絲憂慮之色,張克楚便知道他在爲難什麼,不過這事到底還得看羅威濤自己的本事,自己沒有必要更沒有能力去管。
因戰功的事還沒完全結束,所以酒席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只是看着那些喝的面紅耳赤,醉眼矇矓的主將們打着酒嗝,依舊不肯有絲毫鬆動的樣子,張克楚無奈的暗自搖頭,這些傢伙果然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不過再怎麼爭吵,再怎麼堅持,該妥協的終究要妥協,該讓步的還是要讓步。雖然這種妥協和讓步顯得非常生硬,帶着強烈的不甘不願,但談判桌上的雙方,終究是從血火中走出來的軍人,有着自己秉持的驕傲和準則。所以在傍晚時分,經過無數論艱難的界定和討價還價之後,雙方的戰功終於確定下來。
“說起來,我方其實佔了些便宜的。”看到最終的結果出來之後,羅威濤摸了摸鼻子有些歉然地說道。
張克楚笑着搖頭道:“說什麼吃虧佔便宜,沒意思。如果不是你們後來加入,我們聯軍的損失肯定要更大一些,在我看來,人才是最重要的,能少受一點損失,便是少收一些戰功銀子,又能如何?”
這話說的實在,羅威濤點頭道:“的確如此,希望以後還能和張將軍的聯軍再次合作。”
張克楚哈哈一笑,說道:“總會有機會的!”
……
望着羅威濤等人的戰船消失於海面之上,張克楚轉身對郭玉郎說道:“那個什麼童老爺,還是不肯招供?”
郭玉郎面露憂色的搖了搖頭。張克楚口中的童老爺,是在他親自帶人殺入米蘇卡王宮裡抓到的。
對於自己的身份,童老爺一口咬定只是和米蘇卡做生意的商人,這一次押貨上島,適逢其會而已。不過任誰都看得出來,他肯定沒自己說的那麼簡單,只是亂戰之中,跟隨着他的僕人侍衛都死光了,王宮中的土人頭領也隨着米蘇卡全部戰死,所以童老爺的這番說辭既找不到人證明,也就無人能夠反駁。
“哼,以爲他不說,就逃得了麼。”張克楚冷哼一聲,想了想,對郭玉郎說道:“讓服部寺敏去,不管用什麼手段,一定要撬開他的嘴。這個人既然在最後時刻還躲在王宮裡,肯定是有問題的,只是不知道和咱們所查的那個暗中勢力,有沒有關係……”
郭玉郎點了點頭,卻將話題轉移到另一個方面:“不知道咱們回去之後,你那位舅老爺是不是就要逼着你立即成親了。”
“不怕把我逼急了,那就來吧。”張克楚煩惱地揮了揮手。
此時風和日毒,海浪輕輕的拍打的在船身上,發出嘩嘩的聲音,天空中一羣海鳥飛過,很快就消失在雲端盡頭。
由飛崖島想到珍珠,想到菲利普,想到在島上辛苦勞作的工匠們,想到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自己努力過的許多事,逐漸有了雛形,卻始終沒有一個具體的方向,至少,此時在所有人眼中,自己的方向只是一心想要發展出一個強大的殺奴軍。然而事實上,張克楚早已把目光投向了更遠的地方。
西北,偏北。重洋之外,更有故鄉。
只是這一路,必然風雨交加,艱難險阻,張克楚有些黯然,有些失神,那雙眼眸之中,多出許多意味難明的晦暗。
就如同暴風雨來臨之前的烏雲,遮蔽了晴空。
然而很快,張克楚的眼神便堅定起來。他不是一個狂妄自大的人,不過他也不是一個妄自菲薄的人,對於未來,他有着自己的計劃和信心。只是所有的事,都需要一步步來,克敵軍已經基本成型,聯軍也在戰鬥中逐漸磨合成長,張克楚望着壯闊的海面,長長地吐了口濁氣,未來,終究是要靠自己去闖的。
第二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