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王胖子自己動手的時候一點不比別人手軟。
“一百六十兩,一百八十兩……”王胖子一邊割下土人的右耳,一邊唸唸有詞。不過殺奴軍裡可不止他一個人如此,大部分人都認真的計算着,可是論算術,除了張克楚和郭玉郎,沒人能比他算的更精了。
“哥哥……”曾大牛撲哧一刀結果了一個土人的性命,對張克楚說道:“方纔望見有兩個土王模樣的傢伙,卻不知是死是活,若是捉到,哥哥可是要連升兩級的。”
“呵呵,我也望見了,但毒煙瀰漫,看不真切。”張克楚笑道:“不過南邊碼頭上已無船隻可用,北邊碼頭又有咱們戰船在,不怕他逃到天上去。”
珍珠不耐煩割土人耳朵,皺眉跟在張克楚身後,此時聽了心中便留意起來,墊腳四處張望。也是她眼神好,偏生在一處火堆餘燼旁邊,看到兩個人影抖抖索索的趴着,當下走過去踢了一腳,其中一人忙掙扎着爬起來跪倒磕頭,口中大喊:“大爺饒命!”
“瞎了眼的,誰是大爺!”珍珠氣得一腳踢翻,揮刀就要砍殺這個土人。
“且慢!”張克楚聽這土人講的是漢話,忙制止了珍珠,定睛細看,隱約是土王之一,便問道:“你可是土王?”
“小的是拉哈瑪,這是個查猜,我們都是土王。”拉哈瑪擡起頭乞求道:“我們被族人挾持來的,其實並不願意與大宋做對!求大人開恩,不要殺我們!”
張克楚冷笑道:“開張就是倆土王,我怎麼會捨得殺你們。”當下喊來曾大牛,將這兩個倒黴的土王捆了。那個查猜顯然身體不好,還沒等捆結實,噴了幾口污血便掛了。
“哼,算你運氣好。”曾大牛恨恨的丟下了他。
“割掉耳朵,看看有什麼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取下來做證據。這個活口要看好了,等下仔細問他。”張克楚看了看嚇得渾身發抖的拉哈瑪,心中暗自納悶,就這種膽量,竟然也敢造反?
待張克楚等人回到莊園之後,殷總管也一瘸一拐的來了,張克楚派曾大牛帶一隊人回戰船警戒,並將割下的土人右耳一併帶回船上。
莊園裡此時一片歡騰,莊丁們早已擡走了屍首,沖刷了血跡,傷者自然有人照料。但見莊園內四處燃起明亮的火把,內院裡架起兩口大鍋,沸水翻滾,香氣撲鼻,引得莊丁護衛們伸長了脖子,也難怪他們,拼死苦熬了這麼長時間,早已餓的口水連連了。
倒是殺奴軍的兄弟們,個個興奮的手舞足蹈,此戰雖然傷亡了十多個兄弟,但是粗略一算,竟然割下了六七百個土人右耳——可不就是一千多兩銀子?至於海上所殺卻未能割下耳朵計算戰功的,此時也不去計較了。
大廳之上,卻是另一番光景,素燈高懸,檀香暗浮,幾個青衣侍女穿梭往來,將一道道精美菜餚端上了酒席。
“張大人,我殷家莊園能逃過此劫,全賴大人及諸位仗義相助,老夫敬大人一杯。”殷遠鑑端着酒杯站起身來,向張克楚說道。
“殷老丈太客氣了。”張克楚也站起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若不是殷老丈捨得放火燒林,我們也只能乾瞪眼。”
“呵呵,不過是身外之物,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老夫現在也想開了,大不了補種些別的,只要人在,什麼都好辦。”殷遠鑑笑道:“經過此事,老夫似乎一下想明白許多事情。”
“阿爹,是什麼事?”殷秀秀笑語盈盈地問道。
殷遠鑑打了個哈哈:“不過是些以前想不明白的執念罷了,來,諸位嚐嚐這道菜,廚下雖簡陋,這道菜還是別有風味的。”
殷秀秀擡眼看看張克楚,見他濃眉大眼,英姿勃發,顧盼之間自與平日常見的那些商賈子弟決然不同,心中不知怎的,便想要多瞭解他幾分,因此端起水酒道:“張大人,小妹替莊內婦孺敬謝一杯,若不是大人相救,恐怕我闔莊上下將盡遭土人毒手。”
“言重了。”張克楚酒到杯乾,心裡也沒有多想。
“張大人,方纔我聽殷總管說,你們是新近組成的殺奴軍?”殷秀秀不勝酒力,說話時粉腮帶起紅暈,更顯得嬌俏柔美,加之態度端莊,言語謙和,另添一種淑女氣質。
“是啊,說起來這是我們成軍之後的首戰。”張克楚點頭說道。
“卻不知接下來行止如何?”殷秀秀娥眉一挑,看似無意的問了一句。
“哪裡有土人,便往哪裡去。”張克楚道:“我大宋之國,豈容土賊肆虐?”
殷遠鑑哈哈笑道:“張大人說的好!咱們大宋自在呂宋續國以來,何曾受過土人的腌臢氣?當年五公垂憐,給他們留了條生路,如今卻自尋死路,更留不得他們了。”言畢,殷勤勸酒,一時觥籌往來,賓主盡歡。
待酒席散了,殷秀秀吩咐下人給諸人安排宿處,燒湯沐浴,並取了乾淨衣裳各處送去不提。
待各項雜事安排妥當,殷秀秀便直往內院書房而來。進得房中,果然見父親靠在椅上閉目養神。
“阿爹。”殷秀秀奉上清茶之後,對父親說道:“眼下的土人雖打殺了,可以後該怎麼辦?這飛崖島乃是咱們殷家的根本,若是再遭土人攻擊,恐怕就沒這麼巧有人相救了。”
“此事須從長計議。”殷遠鑑睜開雙眼,抿了口茶淡然道:“土人之亂,必不長久,我所擔心的,卻是別事。”
“別事?”殷秀秀凝眉思索片刻,道:“阿爹可是擔心那幾家趁機打壓咱們?”
殷遠鑑點頭道:“他們背後靠着誰,想必你是知道的,若是動動手腳,便是你大姐夫,二姐夫也頗受掣肘,難以周全,更何況你二姐夫最近因事被貶了官……”
“官面上的事,我不懂,可是羅家也不會眼看着咱們被他們欺負吧?”殷秀秀問道。
殷遠鑑沉吟片刻,徐徐道:“咱們和羅家到底隔的遠,若不是你大姐夫這一層關係拉近了些,恐怕真有什麼事,也難以指望。”他轉過頭看了看女兒,說道:“明日你可問問張隊官,若是不急着走,便請他在島上多盤桓幾日。”
殷秀秀冰雪聰明,如何不知阿爹的意思,當下應了。殷遠鑑見她疲乏,便讓她回去歇息,自己卻不動身,坐在椅中細想心事。
正所謂山雨欲來風滿樓,眼前土人造反也好,叛亂也罷,不過是山雨之前的一陣狂風罷了。
殷家自種植香料起家,經過百年風雨,現在已經是擁有數只船隊,數個大莊園,大種植園的大商家,只可恨在官面上根基太淺,雖然大女婿羅君河身爲忠義經略府步軍司統制,但卻不是成國公羅家至親……
想到那幾家靠着定國公文家和安國公張家,這幾年不斷打壓自己,殷遠鑑不由得怒上心頭,不過他很善於控制自己的情緒,手指在桌面上輕叩幾下之後,他忽然想到,也許這個張克楚,正是上天賜予自己的福氣!
方纔酒席之上言談,但見張克楚英姿挺拔,舉止豪邁,想必日後是有出息的,且不說以後如何,但見他只爲總管求救,便率部下甘冒風險前來,足見其爲人俠義。並又得知張克楚幼年失卻雙親,及長只在軍營中廝混,家中再無別人,若是能招爲入贅之婿,豈不是大有好處,況且自己膝下無子,這偌大家業,將來也由得他盡落,如此好事,他豈有不應之理。
想到這裡,殷遠鑑頗覺可行,但轉念又想,但不知女兒心思如何,這個女兒他是深知道的,凡事都有主見,若是她瞧不上張克楚,那自己這番心思,終是白費。
一念及此,殷遠鑑便有些患得患失起來,畢竟,這可事關女兒的終身,不由他不認真思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