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紀瞧瞧場中衆人,接過盤子,提刀就切。他先切下來兩塊,月餅上就多了一個扇子形狀的大缺口,他將這兩塊遞給江惜和楊書汝。兩個孩子都甜甜的回他:“謝過阿翁。”
然後他又切下一片,放在楊卿兒盤裡,楊卿兒頭也不擡,繼續吃蟹。和兩個孩子一比,怎麼不叫楊紀心寒,他嘆口氣,再分給江嵋和楊漁之,然後剩下一瓣小小的,還躺在盤子裡。他捏起來,放在自己跟前,並不去瞧臉色不變的潘氏,坐下身子。
唯一去注意潘氏臉色的,只有江嵋。看來妾的確不算是這個家裡的人,頂多只能算是有身份的下人吧。江嵋不僅僅提潘氏覺得有些難堪,更加心中慶幸,自己現在是楊漁之的正經妻子了。若非那樣,今天吃月餅,她也是沒有的。
江嵋卻不想落下潘氏的面子,忙拿起一塊印着嫦娥奔月花樣的月餅,放在潘氏面前,勸道:“月餅很是香甜,這個裡面是棗泥的餡兒,非常好吃。潘娘子嚐嚐吧。”潘氏並不覺得剛纔楊紀的作爲過分,所以對她笑笑,掰下來一塊兒月餅,放在嘴裡嘗着。
兩個孩子吃過被分的小月餅,也伸手去拿那印着兔子圖案的月餅。兔子的月餅只有一個,是雙黃餡兒的。兩個孩子分食一個,掰開以後,卻有些歪了,一塊裡面有一個半鹹蛋,一個裡面只有半個。楊書汝瞧了瞧,拿過半個那個。江惜卻拿起來筷子,把那半邊帶蛋黃的剜出來給他。
瞧見兩個孩子這麼友愛。楊紀心頭稍感安慰,拿起自己的月餅,也要動口吃的時候,楊卿兒卻忽然站起來,臉色不虞:“你們是不是少切了一塊兒。”
少切了哪一塊兒,何氏的麼?可是人家潘氏都未開口的,何氏憑什麼要。楊卿兒就是再有孝心,也只能說聲其心可嘉,但這會兒講這個不恰當的。
楊卿兒有些憤憤的,直接把自己面前那塊掰成兩半,然後才滿意的點頭:“孫大郎的,也不能少!”
楊紀頓時氣得渾身哆嗦!口脣發白,彎下腰捂住胸口說不出話。
孫大郎算什麼,楊卿兒居然把這一家團圓的月餅當成也要給他算一份。這算是什麼意思?本來衆人還都以爲她是在給何氏鳴不平,所以沒多想,哪知道是這個結果。江嵋看着得意洋洋的楊卿兒,真是腦袋都大了。
楊漁之急忙湊上前,給楊紀拍背揉肩,呵斥着楊卿兒不要多嘴。楊卿兒撅着嘴脣,坐在椅子上,顯然不覺得自己哪兒錯了。
楊紀緩了好半天,終於直起肩背,神色陰沉,拿起來面前切月餅的刀子,朝着楊卿兒擲過去。楊卿兒驚呼一聲,可是身子還算靈活,急忙避開來。楊紀扔飛刀的時候,恐怕也只是起意嚇她,所以準頭並不足,那刀子飛到她身後的青石地面上,丁玲哐啷一陣響,滿地翻滾。
“父親是要殺我麼!我就知道,我這個女兒你是不想要了!”楊卿兒反倒得理,站起來雙手掐着腰,冷冷的說着:“去孫大郎那裡的路,我可認得!若不是他勸着我,我早就走了,還在這兒忍你們害我。你還有什麼臉面對他發脾氣!他比你好千百倍。賊老天!下輩子,我寧肯做牛做馬,也一定不做你女兒。”
這話聽的江嵋想要立刻甩給她幾個巴掌,女兒這麼對父親說話,根本就是該殺。先不檢討自己付出了多少,又做了多少錯事,就去看別人怎麼對待你,然後斤斤計較,叫罵連天。這不但是好逸惡勞,而且是喪心病狂。
“你們到底還想怎麼樣!連刀子都動了!我難道不是你的親生骨肉麼!來啊,殺了我啊,孫大郎會給我報仇的,你們都等着!”楊卿兒瞧着席上氣氛沉悶嚇人,更加不依不饒,索性露齒一笑,陰森森的把衆人都看個遍,然後一擼袖口,豪氣萬千的走掉。
“媽媽。”那邊江惜聲音像小小的開口:“姑姑是不是得了失心瘋啊。跟姚女姨姨一樣。”
江嵋低沉着聲音,重重嘆口氣
,摸摸江惜腦袋:“不是失心瘋,她是被迷糊了雙眼,看不清楚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乖惜惜,等你長大,可不要這樣,好不好?”
江惜根本聽不懂,可還是嗯嗯着答應,用力點點頭。
一席家宴,就這般不歡而散。江嵋心裡沉甸甸的。晚上到家,楊漁之先沒回來,他要服侍着老人睡下。江嵋等他回來,問起來楊紀身體如何,楊漁之神色疲憊的回她,並無大礙。畢竟是曾經在朝堂上做過大事的人,心性沉穩,不是那麼容易被擊倒的。上次被氣的吐血,也是楊卿兒那事情發得太突然,加之何氏的自殺,對他刺激太深的緣故。
自從楊卿兒這邊出事,楊紀的衰老速度,就以飛速增加,現在他看着說有七八十,都有人信,短短几天時間,就像是老了十幾歲。
江嵋對楊卿兒,也是沒有辦法的,她覺得楊卿兒現在鬼迷心竅,走火入魔了。孫潮安的手段,太過厲害。她心裡害怕着,生怕自己也鬥不過。一想到此處,她就急忙喊起來:“洪砂,洪砂!”
外面洪砂聞聲進來,問江嵋有什麼事。楊漁之卻給江嵋揉揉眉心:“別操心了!現在是大晚上,好好歇着吧,有什麼明天再說。”江嵋點點頭,歉疚的對洪砂笑笑,讓她再出去。
一晚上江嵋都睡得不好,楊漁之睡的也不踏實。江嵋總是在做惡夢,甚至哭着醒過來。楊漁之心疼的看着她,江嵋被家中的事情折磨的這麼厲害,是他所料未及的。這件事情裡,受傷害最深的,並非是現在腆着臉一心要嫁孫潮安的楊卿兒,反倒是自己的老父和妻子。
對江嵋,他已經從剛開始的喜愛,變成了更深的感情和責任。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今生的道路上,有這樣的女子相陪,人生還怕什麼風和雨。
只是他現在卻做不了什麼,看她在夢裡憂心哭泣,是多麼的心痛。楊漁之把又沉沉睡去的江嵋攬在懷中,瞧着帳頂,竟然是一夜未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