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漁之本來不想和這侍婢多說話,一來是實在看見她就厭棄,二來,男主外,女主內,和侍婢們打交道,向來是江嵋的事情,他已經養成了習慣。
但是此刻他卻顧不了太多,問道:“秦夫子怎麼了?”
“反正秦夫子願意娶卿娘,而且是明媒正娶。她也沒出家。和師叔她們,沒一點關係。”鹿韭索性把事情說開,只是眉頭緊皺,顯然對自己說出楊卿兒的私事,覺得很是忐忑。
看來不但要上山,還要找到那個秦夫子,問問到底是怎麼了。
幾人被關在衙門裡這段時日,不但天氣從春天變成夏天,就連事情也變得物是人非。這個世界太瘋狂了。江嵋看到楊卿兒那副德行,還以爲世界上沒有任何男人願意娶她呢,想不到那個瞧起來還不錯,楊漁之夫子也說很有前途的秦夫子,居然看上了楊卿兒。
儘管江嵋不是個衛道士,堅信什麼扯淡的處子之身才有好報,可是也覺得楊卿兒在男女之事上,叫人很是厭惡。這不關乎她貞潔的問題,而是爲了男人,能夠不顧一切的傷害父母家人,這種女子簡直就是該大嘴巴子摑。
秦夫子看上了楊卿兒什麼?江嵋想不明白,她擡眼看楊漁之,在楊漁之的眼睛裡也看到了深深的疑惑。
“你們不要問了。我別的都不會說的。”鹿韭擡眼一看,指着門內:“他們來了。”
許貴、賀平和佘蘭走過來,看見楊漁之夫婦,顯然都很是高興,佘蘭口舌有些木訥,說不出別的,一把拉着江嵋的胳膊,哆嗦着嘴脣,撲撲瑟瑟掉眼淚。
許貴和賀平身上,都有着泥漿灰土的痕跡,手指甲裡全是黑灰,手掌上一層裂紋,以爲日日沾染泥土,那些本來該露出來肉色的小口子,全部做黑色。賀平本來有些胖胖的敦厚身材,消瘦了很多,看得見臉上明顯的顴骨。
鹿韭就趁着衆人相見的時候,悄無聲息的走了。
這麼多人,此刻回去客棧,可是不夠住的。別的不說,光是錢財上,就經不起耗費。一日兩日尚能
度過,一個月兩個月,卻艱難的狠了。
好在,這是夏天,露宿街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江嵋知道巧榴的地址,加上許貴也在,立刻就帶着許貴,要將他們先帶去巧榴住的地方。許貴聽了消息,十分的歡喜,本來木訥愁苦的面容上,瞬間散發出驚人的光彩。
“巧榴……巧榴沒事?!”許貴震驚的笑容,像是忽然在黑泥土的地上開出來一朵潔白耀眼的花朵,他磕磕巴巴的問着江嵋:“沒事?真的,沒事?”
“沒事!她還在街上租賃了人家的房子,生了個孩子,母子平安。”江嵋輕聲寬慰的。她本來以爲許貴知道的,沒想到許貴竟然沒一點消息。想來當初巧榴被驅逐之時,和許貴連面都沒見到。
“沒事,真的沒事。”許貴腿一軟,竟然蹲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抱着腦袋,啕嚎大哭起來。
楊漁之等他哭了一會兒,拉了他起身,寬慰着:“我們這就去找她,你看,母子平安,大家都還活着,比什麼都好。”許貴一橫胳膊,拿袖子擦去臉上淚水,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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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分別,他日日憂心,簡直像活在地獄裡一般的煎熬。這會兒又覺得做夢一樣,歡喜的要飄起來,整個胸膛裡都洋溢着狂喜,走路似乎都踩在棉被上。
巧榴住的街區,江嵋並沒去過,是個叫大槐巷的地方,但是許貴這些人都知道在哪裡,畢竟他們從小在六安長大。
此刻天色已經飄黑,只是夏天天黑的慢,快走到地方的時候,已經能看見有些人家掌起來燈。許貴想要快點走,再快點走,可是又不能篡越了江嵋楊漁之夫妻兩個腳步,於是他快走兩步,又停下腳,等一下,臉上焦急的什麼一樣。
楊漁之和江嵋走的並不慢,江嵋也很想見到巧榴,所以一行人幾乎是風風火火的,朝着大槐巷去。
大槐巷的巷口,種着一株一人合抱的大槐樹,樹木太過粗壯,半個樹身已經擠進了路邊一家的圍牆。巷子裡面,隔着一段,就有個小門,小門小戶,住着差不多十幾口人
。
江嵋回憶着趙佶的話,對衆人說着:“門口有個石獅子的就是。”
“在那兒!”賀平手一指,果然看見一家門前立了只活靈活現的石獅子。衆人嘩啦啦的一起走過去,雜亂的腳步聲在黑暗來臨的巷子口顯得格外顯眼。
百姓家門口,很少有晚上掛燈籠的,這有獅子的門前,也是一派漆黑。門緊閉着,許貴來不及敲門,先推了把,並沒有推開,頓時就激動起來:“是巧榴!她入夜就閂門。”他也不想想,誰家入夜還打開着門,就大聲拍着門喊叫:“巧榴,巧榴是我啊!”
好半天,門裡面寂靜無聲,沒有任何回答。許貴剛開始還興奮的拍打着門,後來聲音漸漸小下去,肩膀都塌了。江嵋也很是疑惑,趙佶不應該騙人啊。
許貴那麼大嗓門,別說屋裡的人,就是整個巷子都該聽見了,難道巧榴不在家。可是算算日子,她應該纔剛出月子沒多久,而且沒個照應的人,怎麼往外跑。
“換我來。”賀平站在門前,正要伸拳頭擂門,斜對面一家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探頭出來個青年男子,瞧着這一堆人,道:“別喊了。你們找誰?”
“就找這家主人,是個獨身女子,她剛搬來時候,應當還有着身子。”江嵋急切的說着。巧榴可千萬不要出事纔好。
“我曉得!她生產時候請的穩婆,還是我媽給她叫來的。”那壯實的青年男子雙手抱在胸前,有些敵意的審視着衆人:“但是你們是做什麼的?”
“這是她丈夫!”江嵋一把退出來許貴:“我們是她家人,因爲一些事情失散,好不容易纔又找到蹤影。”
“啐!”青年男子鄙夷的呸了一口,看着衆人:“她丈夫早死了,還託我媽媽買了香燭在家供奉靈位,當初她過來,是和她丈夫一起,但是那短命鬼剛來七八天,不等看見孩子,就咯血死了,屍首也是我和我爹幫着埋的。你們騙那個不成?”
幾個人頓時從頭涼到腳。怎麼聽着,這青年男子口中的孕婦,不像是巧榴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