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一主將,節制五路大軍!”
滿朝百官不由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範正。
要知道大宋推行以文制武,可並非是僅僅防備武將,而是無論是誰掌控兵力,都在朝廷防備之中。
當年趙匡胤就是獨掌兵權,發動陳橋兵變,這才建立起大宋,趙匡胤如此起家,自然對掌握兵權之人大加防備,哪怕是這個人一副忠心爲國的文官,並非不信任其人品,而是因爲其有造反的能力。
就是在這個思想之下,哪怕是西北對抗西夏的前線,朝廷將其劃分五路,任命的主將都是文官,目的就是讓其相互節制,徹底斷絕其造反的能力。
如今範正提議將一名主將直接統帥五路大軍,那可是足足近二十萬大軍,而且是大宋最爲精銳,能征善戰的大軍,這直接觸犯了大宋朝廷最爲敏感的神經。
“範正,以文制武乃是大宋歷朝歷代的規矩,五路分兵更是大宋太祖太宗的戰無不勝的法寶,豈容你說改就改!”呂大防怒斥道。
滿朝百官也皺眉的看向範正,變法兵法可不同於變法青苗法或者保馬法,這可是觸犯了趙宋皇室的底線,更是朝堂的底線。
範正卻毫無懼色,據理力爭道:“兵分五路的確可以防止兵權集中,然而卻讓大宋的武力大幅度的減弱。伸開五指固然靈活,然而握成一拳才更加強大,如今我大宋面臨遼夏聯合出兵,必須要重拳出擊,迅速擊敗西夏方可破局!”
範正說完,握起拳頭重重揮出。
滿朝百官默然,他們自然知道合兵一處,兵力最爲強大,然而趙家的皇位當初是怎麼來的,他們自然一清二楚,對於皇家來說,自然是自家的皇位更加重要。
“範某乃是醫者,只會找出病因,請恕範某直言,大宋屢敗屢戰的病因之一就是分兵之策,當年神宗陛下五路攻夏慘敗之事猶在眼前,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如今西夏大舉來攻,難道還要分兵不成,若是貽誤戰機,引來遼夏聯合進攻,大宋危亦。”範正直言道。
趙煦頓時臉色一沉。
“別說眼前此戰,日後朝廷執行大迂迴戰略,滅掉西夏和遼國,一統天下,難道朝廷還要分兵五路不成?”範正一連串的反問讓趙煦豁然一驚。
他知道自己必須要做出選擇,是選擇恪守祖宗之訓繼續選擇分兵,還是選擇變法兵法,合兵一處讓大宋武力增強,卻讓大宋皇室的風險增加。
範正繼續勸說道:“啓稟官家,皇家的祖訓固然有一定的道理,然而如今大宋監軍制度正在完善,武學已經初步推行,火藥武器在軍中大發神威,官家只需掌控這三點,已經足以杜絕武將反叛,皇家祖訓是時候做出改變的時候了。”
範正也並非愣頭青,他明白如果是之前提出讓大宋五路兵力合一,定然會引起朝野的反對,然而如今大宋監軍制度正在軍中推行,文武合一的武學已經辦到了第二期,更別說火藥武器更是防守利器,卻有一個重大的弊端,那就是不能重複使用,而天下火藥武器則掌控在開封城的火器監手中,就算有武將反叛,沒有火藥武器,也無法威脅大宋。
“諸位愛卿認爲如何?”趙煦環視衆臣,凝重問道。
“大宋已經推行文武合一,軍器監掌控天下火器,如果僅僅是戰時兵力合一,臣認爲可以一試。”蘇頌率先支持道。
章惇想了想道:“遼夏聯合出兵,此戰關係大宋國運,臣認爲應當全力以赴,打贏此戰!”
章惇歷來主張對外強硬,再加上遼夏獅子大開口,要求歲幣增加到三百萬貫,如果打輸了,大宋恐怕再無翻身的機會,只能任人宰割。
“臣也贊同合兵!”曾布也附議道,他乃是樞密使,一旦戰敗他就要首當其衝會被問責,自然要竭盡全力打贏此戰。
呂大防見到如此不由一嘆,並未出言反對,畢竟如今遼夏聯合出兵,一個不小心就是滅國之戰,誰也承擔不起如此大的責任。
“準!”
趙煦見到衆臣的再無異議,當下應允道。
當然,他同意合兵一處,可並非是僅僅是羣臣的勸說,而是身爲帝王的自信。
他已經掌權三年,皇權早已經穩固,自然並非後周的小皇帝可以比擬,再者,他作爲帝王,自然有更加宏大的志向,那就是一統天下。
如果他連一個西北五路之兵都不敢臨時交給一個將領,日後滅掉西夏,滅掉遼國,一統天下,難道還要分兵,更別說,分兵制度已經被歷朝歷代證實是戰敗之因。
既然遲早都要合兵,如今率先讓西北五路兵力合一,乃是最合適的開局,若是出了問題,或許還能補救。
“官家英明!”
範正鄭重一禮道,他自然知道趙煦能夠下這個決定是何等難得,這也是他全力輔助趙煦的原因,趙煦的確能夠稱得上一代英主。
如今大宋開始嘗試諸兵合一,給武將更多的信任,日後或許就能避免後世自毀長城的悲劇。
“不知諸位認爲何人爲帥最爲合適!”趙煦深吸一口氣,凝重問道。
頓時百官眉頭一皺,這個位置可謂是極爲敏感,任誰也不敢擅自做主。
“以老臣看,需要擇一德高望重之輩爲帥,方可確保萬無一失。”楊畏上言道。
舊黨雖然默認合兵,然而對於武將卻依舊極爲防備。
範正嘴角一抽道:“楊大人,這是去打仗,可不是聘請夫子,朝廷首先確保的是要打贏此戰。”
楊畏怒聲道:“範大人年輕氣盛,莫非想要爲帥不成?”
範正咧嘴一笑道:“範某資歷尚淺,自然難當大任,不過範某卻有一個合適的人選,微臣推薦涇原路經略使章楶爲帥。”
“章楶!”
百官不由訝然,將目光投向一旁的章惇。
章楶乃是章惇的堂兄,範正竟然主動推舉章楶爲帥,怎能不讓衆人驚訝。
範正朗聲道:“當初平夏城之戰,範某乃是憑藉震天雷才取巧成爲首功,實則真正的軍功之最則是章大人,若無章大人配合,平夏城之戰不可能取得如此戰功。”
就連章惇沒有想到範正竟然如此推崇章楶,頓時不可思議的看着範正,不明白範正的目的何在。
“而且章大人提出強攻擾耕之策,讓西夏疲於奔命,讓大宋對西夏作戰一改劣勢,再加上章大人就在西北,深知西夏兵事,定然能夠找到戰勝西夏的良機。”範正鄭重道。趙煦和滿朝百官商議一番,最終一致認爲,章楶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
章楶乃是文官,進士出身,天然的就受到朝廷的信賴,再加上,章楶在西北屢立戰功,讓其統領五路大軍,也能服衆。
“准奏,令涇原路經略使章楶,統領西北五路精兵,迎戰西夏。”趙煦當即下令道。
“官家英明!”
羣臣紛紛恭賀道。
“至於遼國來犯,就由曾大人立即北上,統領諸軍震懾遼國。”趙煦極有魄力,既然決定兵力合一,直接任命曾布統領北方諸軍,以備不時之需。
曾布不由一震,鄭重道:“老臣定然不負官家重託。”
“官家英明神武,此戰我大宋必勝。”羣臣恭賀道。
看到滿朝百官鬥志昂揚,範正卻語出驚人道:“官家莫要高興的太早,除了擊敗遼夏之戰之外,還有一個戰爭迫在眉睫。”
“還有一戰?”
百官頓時神情一滯,難以置信的看着範正。
“天下除了遼夏還有誰膽敢威脅我大宋,吐蕃、大理還是交趾國。”章惇怒不可遏道。
大宋雖然屢受遼夏欺辱,然而畢竟是當世大國之之一,當初青塘膽敢背刺大宋,已經被滅國,有了青塘的前車之鑑,誰還敢對大宋趁火打劫。
範正搖了搖頭道:“這場戰爭並非一國,既不是冷戰,也不是熱戰,而是金融之戰。”
“金融之戰?”百官不解的看着範正。
範正深吸一口氣道:“如今皇家銀行剛剛成立,根基尚不穩,如今遼夏入侵,大宋百姓定然驚恐不安,紛紛從皇家銀行取錢,皇家銀行將會迎來擠兌潮。”
呂大防眉頭一皺道:“那還不簡單,就將百姓的青苗錢全部都還給百姓不就行了!”
範正苦笑道:“哪有這麼簡單?爲了支出百姓青苗錢的利息,和爲朝廷賺取利息,很多青苗錢都已經借貸出去,如果天下百姓皆要取走青苗錢,那皇家銀行根本拿不出來,如此一來,皇家銀行的信譽將會遭到毀滅性的打擊,這恐怕也是遼國的險惡用心之一。”
“遼國果然歹毒!”大宋百官紛紛怒斥道。
大宋若是答應遼國的條件,遼國退兵皇家銀行自然可以順利運轉,如果大宋拒絕,遼夏兩國開戰,大宋非但蒙受損失,皇家銀行也將聲譽大損,最終雞飛蛋打。
楊畏不滿的看着範正道:“範正,若非你亂出邪方,大宋又豈能有今日之禍。”
遼夏聯合出兵的誘因就是範正提議開闢海上絲綢之路,如今大宋國內金融之戰,同樣是範正提議的皇家銀行,這讓舊黨上下對範正大爲不滿。
不少舊黨官員紛紛指責範正,新黨也紛紛落井下石。
蘇頌冷哼一聲道:“如果老夫記得不錯的話,當初開闢下東洋歸來,獲益近百萬貫,朝廷可是一片歡呼,皇家銀行預計每年獲利四百萬貫以上,朝廷可是迫不及待的分走一半。”
滿朝官員不由一臉尷尬,當初範正能夠爲朝廷帶來利益,滿朝百官自然笑臉相迎,如今卻落井下石,可謂是有違他們日常標榜的君子之風。
趙煦眉頭一皺道:“範愛卿,你可有破局之法。”
範正鄭重點頭道:“官家放心,只要大宋不敗,皇家銀行無憂!當然也有人心生擔憂,想要取走自己的錢財,目前皇家銀行大約有三成的現銀作爲流通,雖然能夠應對一段時間的擠兌,然而如果現銀過少,恐怕會影響皇家銀行的運轉,所以臣需要掌控戶部的支援。”
“戶部!”
頓時滿朝百官不由將目光投向範純粹。
範純粹眉頭一皺道:“範太丞,戶部的支出龐大,若無錢財將會引出更大的亂子。”
他和範正雖然是叔侄,然而戶部畢竟關係到大宋的朝政運轉,自然不能輕易的將財權交出去。
範正正色道:“範侍郎可別忘了,皇家銀行的一半收益可是歸朝廷所有,如今皇家銀行有難,戶部又豈能坐視不管,再者,範某可並非是要動用戶部的錢財,一旦戶部的錢財存入皇家銀行,皇家銀行就可以將三成現銀抽出來,再加上民間流通的錢財,醫家的錢財不會動用,或許可以渡過此關。”
範純粹不由眉頭一皺,思索片刻道:“你我雖然是叔侄,然而如今卻是公事,其一,戶部的錢財可不是交給皇家銀行,而是存入皇家銀行,皇家銀行需要按照活期利息計算。”
“活期利息計算?”
戶部官員不由眼睛一亮,要知道戶部的確是需要用到錢財,然而卻不是立即需要,通常很多錢財都躺在戶部的庫房內,如果存入皇家銀行,三釐的活期利息雖然低,但是架不住戶部的錢財多,既可以隨時動用,也可以獲得不菲的利息。
“其二!戶部需要借用皇家銀行的飛錢撥款,皇家銀行不得收取任何費用!”範純粹再添一個條件道。
滿朝官員微微點頭,飛錢業務大多都是商賈在用,並非戶部用不到,戶部每年需要各地收取賦稅,同時還需要向各地撥付錢財,或者發放官員和軍隊糧餉,使用飛錢極爲頻繁。如果可以隨意使用皇家銀行的飛錢業務,這非但可以大大減輕朝廷負擔,也能節約不少火耗。
“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範正咬牙切齒的應承下來。
看着範正一副吃癟的樣子,滿朝百官不由心情大暢,皇家銀行對朝廷極爲重要,既能爲朝廷發行國債,又能爲朝廷每年賺取不菲的利潤,朝堂自然不能坐視皇家銀行被擠兌。
然而他們卻不知道,範正和範純粹隱蔽對視一眼,這正是二人默契的談判,皇家銀行從此獲得充足的現銀,而戶部則獲取皇家銀行的渠道和利息,可以說是雙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