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洪濤在湟州這邊折騰得風生水起,但朝廷裡的風向變化卻並不完全知曉。從年初開始朝中一直在忙兩件事兒,一件就是湟州的幣制改革,爲此朝堂上都快吵翻天了,最終還是王安石和司馬光聯手壓住了反對意見,勉強通過了。
沒錯,是勉強,因爲他們倆掌握的勢力此時也不願意全力而爲。爲啥呢?因爲還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兒,催促神宗皇帝立太子。
神宗皇帝前幾年身體一直不太好,總是頭暈頭痛、氣喘胸悶,視力還下降的挺快,這種病太醫們並不陌生,稱作風疾。
從宋太祖開始,好幾位皇DìDū有這個毛病,且發病非常快,人說不成就不成,即便救過來也會臥牀不起,搞不好哪天就咔嚓一下掛了。
最麻煩的是這種病找不到病因,都快成趙家的家族遺傳了,太醫們也束手無策,只能進言讓皇帝少發怒、少喝酒、多休息。
可問題是當皇帝的有幾個能少發怒多休息?越是有抱負、有理想的皇帝就越得忍辱負重、臥薪嚐膽,把所有情緒都壓抑住,才能在朝堂上有所作爲。反倒是沒什麼追求,整天混吃等死的皇帝活得更快樂,壽命也相對長。
洪濤來到這個時代之後不久,就發現了神宗皇帝的身體不太好,尤其是打飛鷹的時候,運動量一大就會頭暈眼花。
平日裡皇帝的病情都是皇家機密,不能說與外人聽,哪怕是朝中的大臣。只有在駙馬府的寶繪堂中皇帝才略微輕鬆了點,並不刻意揹着妹妹和妹夫。
由此洪濤也大概猜到了神宗皇帝可能得了什麼病,或者說他不是得病,而是從父輩遺傳下來的基因缺陷。
高血壓,這種病的症狀和神宗皇帝很像,且可以遺傳。北宋前面的幾個皇DìDū有可能是高血壓患者,而他們暴斃的原因也和這種病有直接關係,搞不好就是高血壓引起的腦中風或者腦血管疾病。
可惜洪濤不是學醫的,根本不知道如何用中藥去治療高血壓和預防腦中風、腦血栓之類的疾病。
其實就算他知道也不敢給皇帝治病,這玩意責任太大,先不說皇帝和朝臣們能否相信自己,光是整天提心吊膽擔心皇帝掛了,自己就先得把自己嚇死。
勸皇帝少勾心鬥角、少生氣、少忍耐、保持輕鬆心情?這不是扯淡嘛,如果敢這麼說,皇帝能立刻把自己轟到海南島抓魚玩去。
勸皇帝啥活兒都不幹,整天修身養性,這不是標準的奸臣嘛,皇帝答應了朝臣們也不會樂意,說不定就清君側了呢。
所以洪濤只能讓皇帝沒事多活動活動,但還別玩劇烈運動,打打羽毛球挺好。另外呢,洪濤也努力幫神宗皇帝分擔一些煩人的事兒,比如說新政、比如說對西夏的戰爭。
自己發揮的越好,皇帝的心情應該也越好,達不到愉悅的程度,多少也能抵消一些朝堂政務帶來的壓力。
這麼做並不是洪濤特別喜歡這位大舅哥,而是矬子裡拔將軍。至少神宗皇帝還想幹點正事兒,也有能力幹。要是換成徽宗皇帝,自己越努力他就敗家敗得越起勁兒,最終被愁死的不是他,肯定是自己。
這種努力也確實見到了效果,這次回去和長公主側面打聽過,神宗皇帝這兩年的身體確實有所好轉,用一句話概括,那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但古人也說了,樂極生悲。神宗皇帝屬於那種有困難要上、沒困哪製造困難也得上的性格。
他就閒不下來,剛把西夏和吏治問題解決了一部分,又開始琢磨起北朝了,總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在有生之年把幽雲十六州也拿回來。
爲此他也真玩命,每天就睡不到二個時辰,除了翻看歷朝對北朝的作戰記錄之外,就是算計着國庫裡該有多少錢才能和北朝開戰,而這些錢又該從哪些大家族、大地主手中收上來,用什麼名義去收。
結果耗費了兩年才略微穩定住的病情瞬間就加重了,上個月還在朝堂上因爲情緒過於激動暈過去一次。
這下可把朝臣們嚇壞了,想一想前面幾任皇帝的下場,立馬就有人上書神宗皇帝催促趕緊立太子,免得哪天突然掛了沒人能合法繼承。
這些大臣們並不特別在意誰來當皇帝,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相對穩定的皇室延續,誰當皇DìDū要用他們,沒什麼大差別。
而且北宋的大臣也確實有這個權利,按照慣例,只要皇帝身體有明顯的疾病就必須立嗣,這也算是皇帝的一項重要工作,保證皇室正常延續,儘量別出現爭議。
俗話講皇家無小事,立誰當儲君並不是皇帝一個人能做主的,得全面考慮朝臣的建議,再根據幾個兒子的自身特點,來決定誰來接替皇位最符合大家的利益。
同時皇帝的更迭也是朝廷內部勢力重新洗牌的關鍵節點,誰能有擁立之功,新皇帝上位後誰就會得到更多好處。這是個擺在明面上的規則,根本不用偷偷進行。
王安石的新黨和司馬光的舊黨目前是誰也壓不住誰,神宗皇帝也有意不讓他們兩派分出勝負,哪派剛又點氣色就找藉口打壓打壓,實在找不到藉口還有妹夫這個大殺器呢。
現在駙馬王詵真成天煞星了,因爲他被貶官的朝臣兩巴掌都數不過來,但這樣做最符合皇帝的利益。
於是這兩撥人就把目光瞄準了神宗皇帝的兒子們,立誰當儲君就是他們決勝的戰役,和湟州幣制改革比起來這件事兒明顯更重要。
所以說洪濤還得託這些侄子們的光,是他們幫自己吸引走了朝臣們的大部分注意力,否則幣制改革的事兒指不定得扯皮到什麼時候呢。
朝中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兒洪濤卻渾然不知,還因爲一項小小的幣制改革喜不自勝。這種行爲在裴英眼中就是嚴重的不合格,不配稱爲朝堂中的一方勢力。也就是神宗皇帝在位,這位駙馬才能借勢而上,一旦皇位更替,馬上曇花一現。
可這種話裴英是永遠不會和駙馬談的,他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都已經成了血液裡的一部分。哪怕長公主當年曾於自己有恩,那也不能辦出格的事兒。
自己能做的只是在底線之上,儘量盯着這位瘋駙馬別走得太歪。只要能守住這根線,不管誰當皇DìDū不會對瘋駙馬過於苛刻。好歹也得叫聲姑丈,頂多是不給權利,榮華富貴無礙。
“替你師傅也燒柱香,然後去和他說本官正忙於幣制改革,這是在爲陛下、爲大宋造福,所以不能陪他老人家巡視湟州。待新幣順利發行之後,本官再去賠罪。”
洪濤還真去皇帝廟裡上香了,目的不光是來感謝神宗皇帝選擇相信自己,還想讓黃蜂拖住裴英,免得這個老宦官整天盯着自己不放。
“末將不敢去,師傅會打人……”黃蜂慫了,眼神裡全是懼怕,也不知道他小時候受過裴英什麼樣的教育。
“打兩下又不死人,難道非讓本官整日陪着你師傅四處跑?這件事兒關係到湟州和甘涼路未來的大計,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莫要囉嗦,有事去天煞廟找我。”
廢話,如果裴英好對付洪濤也不用舍了黃蜂,有他在自己身邊比圍着好幾個特種兵都踏實。這不是沒轍了嘛,讓別人去應付老宦官根本招架不住,先不聊經驗,光是身份上的差距就沒法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