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輛馬車是有軍士護送的,護送的軍士數量不多,只有十幾人,但這也可見馬車主人的身份不同一般。護送的那名副將原本是想上前將馬車主人的身份稟明,讓他們這一隊人馬行進城,但被制止了,馬車的主人不願意有特殊的待遇,這名副將只得罷休。
好不容易纔輪到查驗這幾輛馬車。
不過在聽到馬車上人員的身份後,領頭的那名看守城門的副將嚇了一跳,趕緊命令手下軍士閃開,不再檢查,對城車內的人恭敬行禮後,放他們進去了。並馬上派出一名軍士,趕快進城報告去。
馬車的主人對此沒有任何的反應,依然閉着眼睛坐在車裡,任馬車慢慢行駛。
連續十幾天的快速趕路,趕路的間隙又在思考問題,夜間也經常在寫東西,多天沒休息好讓他累壞了,他想趁進城的間隙,偷空休息一下,並在琢磨進宮後,該如何與皇帝說自己的打算。不過在馬車進城後一會,他卻怎麼也坐不住了,令馬車停下來,他要看看街上的情況。
這名看年歲五十多,但顯得清俊威嚴的老者踩着車伕送上的腳蹬下了車後,就駐足察看起街道上的情況來。街道早沒了靖康之難發生前的繁華,許多店鋪都未開門,無數的難民就在街道邊上棲身。他在進城時候,已經看到了城外有數不清的難民搭建的窩棚,沒想到進城後情景依然如此,入眼的都是一片荒涼、悽慘的情景,哪裡還有往日繁華的影子?
短短几個月,繁華的大宋京師變得這副樣子,讓他心裡像刀割一樣難受。
“官家,你爲何就不聽老臣之建議,一力抗金啊?”老者心裡無奈地感慨,“要是聽從老臣的建議,不將老臣貶擺,金人豈是這麼容易就得逞的?唉……”
就在他駐足察看了一小會,舉步往前走的時候,一名年齡比他小一點,顯得精明幹練的中年人快步走到他面前,恭敬作禮後道:“老爺,離宮還有段距離,你這幾天急趕路累了,還是上馬車休息一會吧?街上人多耳雜,萬一有個閃失那小的可是擔當不起。”
“李安,這沒什麼!”老者搖頭頭拒絕了中年人的好意,“一直在車上憋屈,騎馬又累,既然已經到了開封,不如先下來走動走動,活動一下身體,也順便看看現在的開封樣子。”
就在他們說話間,只見一隊軍士趕着幾輛大車而來,在城門近處兩輛車停了下來,其餘幾輛車吆吆喝着出城去了。停下的馬車上跟隨的幾名軍士驅散民衆後,從馬車上卸下米糧,埋鍋生火,準備煮粥施賑災民。看情況出城去的那幾輛馬車也是做這事的。
看着附近的難民都往賑災點而去,軍士在大聲地維持秩序,老者的臉上露出了點欣慰的笑容。“宗澤百忙之中還能想着賑救流民,還算不錯!”
那叫李安的人看着很快就排的長長的領粥隊伍,感慨地說道:“老爺,開封遭大難之後,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流離失所,真讓人難過,所幸宗相公能有此善舉,讓許多人有活命的機會。”
“唉,現在的大宋,可是……”老者一句感慨的話還未說完,遠處卻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將他的話打斷了。擡眼看過去,只見一隊鮮衣怒馬的軍士快速往他這邊奔來,路邊的行人見人趕緊避開,只恐被快馬碰到。看到來者的衣着打扮,那隊護送老者的軍士連戒備之態都沒擺開,而是馬上散開,作禮恭候對方的到來。他們認的出來,這是殿前司的人馬,皇帝的親軍啊,他們可是惹不起。
很快那一隊人馬就直接奔到老者面前,領頭的那名年輕將領以一個非常漂亮的姿勢躍下了馬,大步走到神情沒一點改變,而是一直注視着他過來的那名老者面前,恭敬地作了一禮道:“這位一定是名震天下的抗金英雄李公吧。末將是殿前司權都指揮使王晨,奉陛下的令,前來迎接李相公。”
這名年輕的將領正是被授以殿前司臨時指揮官的王晨,他覺得朝廷授以他的官職太難記後,趙諶將他的官職改爲“權都指揮使”,職務依然一樣,但聽起來感覺舒服多了。剛剛他接到守門軍士的報告,說名臣李綱已經抵達城門口,他在稟報了皇帝趙諶後,馬上帶人親自迎接來了。
在王晨眼中,李綱和宗澤是大宋最重要的兩根頂樑柱,這位不幸被貶的抗金名臣,是他非常尊敬的一位歷史名人,也是他極力要趙諶趕緊召回來的人,在朝野之間擁有常人難以達到的威望。這些天他與宗澤一直在等李綱的到來。知道李綱已經進城後,他在趙諶面前討了令,親自出來迎接了。
這名老者正是接到朝廷令他歸朝做事的詔令後,快馬趕回的李綱。
在此前,他已經接到皇帝趙桓重新啓用他,令他歸朝的詔令。不過就在他匆匆往開封趕的過程中,聽到了開封被金人攻佔,二帝被俘的消息,讓他悲憤的想吐血。他也就沿途招募義軍,準備率軍勤王。但沒過幾天,又接到小皇帝趙諶令他趕快趕往開封任職的詔令,也不敢耽擱,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了。
李綱日夜趕路,在朝廷發出召他回朝的詔令十三天後,就趕到了開封,每天行進的路程都在兩百里以上。他是累壞了,但看到滿目瘡痍的山河,他充滿悲憤的同時,又生出無比的鬥志來,疲憊的感覺都一掃而光,他要努力收拾舊山河,重整大宋。他只希望新即位的皇帝不要像靖康天子一樣,覺得他有用時候重用他,覺得用不到他了,將他貶的遠遠的,那他的熱情會被耗盡,一切努力也白費。
在第一次金人南侵的時候,李綱被皇帝趙桓任命爲負責東京保衛戰的最高指揮官。但第一次東京保衛戰取得勝利後,局勢緩和了,趙桓就將李綱罷相,棄之不用。第二次金人南攻開封的時候,趙桓又想到了李綱,但此時李綱被貶到外任,來不及趕回了。李綱現在抵達了大宋的京師開封,不過形勢已經完全變了樣,道君皇帝趙佶和靖康天子趙桓已經被金人擄走,趙桓的兒子趙諶繼位爲皇了,李綱不知道等待他的命運會是如何,大宋的前程又會是怎麼樣。
他進城時候沒鬧出大的動靜,也不寄希望朝廷會派人來迎接他,不然他會挺尷尬。
但沒想到朝廷知道他抵達開封后,真的派人來迎接了,在聽到前來迎接的人竟然是傳奇般的人物,將趙諶和趙環環、趙珠珠兩位帝姬從金人大營內救出來的王晨時候,還是有略微的吃驚。
他在急趕開封的途中,略略知道了如今朝中的事,清楚將趙諶救出金人大營的王晨被授以殿前司的“權”都指揮使,並且皇帝對王晨的話言聽計從,也清楚了這不是個簡單人物,這個人能左右小皇帝的決定,那以後大宋的策略與其人的想法肯定有非常大的關係。
李綱知道王晨年輕,但沒想到王晨竟然這般年少,看模樣纔不過二十剛出頭,不過其人臉上有一股這個年齡的人不應該有的威嚴與冷靜,還有那種經歷了戰場殺戮的血腥之氣,馬上對王晨改變了想法。這個年輕人,不能簡單視之的。
王晨恭敬行禮,差不多算是一介白身的李綱也趕緊回了禮:“如何敢當王殿帥的親自迎接?”
殿前司都指揮使差不多是僅次於樞密使的軍方最高層人物,與他這個白身相比,地位相差判若雲泥。他也留意到了王晨剛纔對他的稱呼“李相公”,這個稱呼讓他心裡不由的跳了一跳,他知道作爲殿前司都指揮使的王晨不可能隨便這樣亂叫的,那就是有可能皇帝重新授以他相職。
要是這樣,那就太好了,重整山河的機會交到他手裡,他可以放開手大幹一場了。
“李相公是當今大宋的股肱之臣,是得萬民敬仰與愛戴的抗金英雄,下官能來迎接李相公,實是榮幸之致!”王晨說着,再行了一禮,道:“李相公,此地人多耳雜,我們還是進宮說話吧。官家已經在宮中候着李相公了,他有太多的事要交卸相公你處置了。相信宗元帥也接到了李相公抵達開封的消息,會在宮中候着你的,我們快走吧!”
“陛下要交卸某許多事?”聽王晨如此說,李綱的熱情也被點燃起來,沒再上馬車,而是要過一匹馬,跨上後馬上跟着王晨一行往皇宮方向快跑。
在皇宮外面,聽聞消息趕過來的宗澤率張浚、趙鼎、呂好問、胡寅等人在那裡迎接了,其他那些名聲不好的人如張邦昌、範瓊等人他暫時沒通知,怕壞了李綱心情。宗澤知道李綱的習性,知道這位力主抗金的人物是容不下那些投降派的,爲免不愉快,就不讓他們知道李綱已經抵達開封的消息。
一番寒暄感慨後,一行人簇擁着風塵僕僕的李綱進入了皇宮。
殿前司的那隊五百餘人的天子親軍及宗澤的衛隊在皇宮附近嚴密戒備,防止出現意外情況。
進到皇宮內,李綱更加的感慨,一切都是物是人非啊!
就在一羣人快步往宮內走去的時候,卻見寧福宮方向走出來幾個人,一衆人馬上認出了是何人,馬上止了步,拜倒在地作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