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隸兵們有如潮水般地往陷阱裡涌去,雖然民兵已將這個陷阱挖得足夠深了,但是奴隸兵們的屍體還是漸漸地在陷阱裡“滿”了起來。見此情景,城牆上的民兵也漸漸地回覆過來,李庭芝顯然也知道這其中的歷害,他連忙指揮着重步兵接過驍騎軍手中的塞門刀車,他知道只有在城樓之上,才能發揮出驍騎軍手中的霹靂火球的威力。
看着在不遠處不緊不慢地屠殺着奴隸兵的蒙軍,我皺了皺眉頭,心知當陷阱被奴隸兵填平之時,就是蒙軍趁亂衝進成都的一刻。塞門車也許能減緩一下他們的攻勢,但卻別想將他們擋在成都城外,即使加上幾千名重步兵也不行。可以想像,當數萬個奴隸兵瘋狂地衝進城門之時,重步兵與塞門刀車組成的陣形很快就會被衝得凌亂不堪。當蒙軍衝到時,沒被踩死的重步兵也只有待宰的份。而霹靂火球的威力雖大,卻只有百餘顆剩餘,面對着人山人海的奴隸兵與蒙軍聯軍,這些顯然還是太少了。
“驍騎軍。”一個大膽的想法闖入我的腦海,我忙向聚在我身旁的驍騎軍軍士命令道:“拆開你們手中所有的霹靂火球,將其中的火藥合在一起。”
衆軍士聞言全都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他們全都知道在此關鍵時刻,能否保命幾乎就是靠手中的霹靂火球了,可此時我卻下命讓他們將所有的霹靂火球拆除。不過他們也只是疑惑地愣了一下而已,不久之後他們就默默地執行了我的命令。這不單是因爲他們是一羣訓練有素的軍士,更重要的是經過這麼多場同聲共死的戰役,他們對我已有了一種毫無保留的信任。
一柱香的時間過後,在奴隸兵們的哭喊聲和慘叫聲中,陷阱終於被他們填平了。但是奴隸兵們的噩夢卻並沒有因此而結束,因爲等在他們前面的,便是一張張倒插着槍刃的塞門刀車。刀車前的槍刃在薄霧下冷森森地閃着寒光,毫無瑕疵的槍尖註釋着它們從未上過戰場,但是一上戰場就註定要飽飲鮮血。立在刀車後的重步兵也個個屏住呼吸,緊張地望着朝他們狂衝而來的奴隸兵,他們也同樣是首次與敵軍面對面的接戰。雖然面前的敵人並不是他們心中真正懼怕的蒙古人,但是奴隸兵那排山倒海的氣勢已足以讓他們汗流頰背。
在蒙古韃子的驅趕之下,這些奴隸兵們已完全喪失了理智,此時的他們,彷彿已不再是手無長兵、身無堅甲的奴隸兵,而是無數瘋狂尋找生存機會的猛獸。他們毫不在乎擋在他們前面的是槍尖、是死神,他們只知道逃,逃得離那些蒙古人越遠越好。
“出刀……”李庭芝透過塞門刀車的間隙,看着離他們越來越近的奴隸兵,扯着嘶啞嗓門大聲吼道。連續幾個時辰的戰鬥和發號施令,這聲喊叫已讓他的喉頭傳來了一陣陣刺痛,但誰又在乎這些呢?看着眼前望不到盡頭的奴隸兵,李庭芝無奈地想道,這聲命令也許是他的最後一句話了。
隨着連續不斷的“鏗鏘”之聲,重裝步兵們七手八腳地拔出了腰間的大刀。我不能責怪他們的動作不整齊,因爲要想讓幾千人在厚重的盔甲之下,同時拔出大刀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這幾千人還是沒有經過訓練的民兵。
終於,奴隸兵們撞上了刀車。隨着聲聲淒厲的慘叫,人海與刀車的接觸面立時便掀起了一片片鮮紅的血花。原本灰色的刀車車身,還有刀車上原本雪白的槍刃,在這一瞬間便被染成了讓人觸目驚心的紅色。偶爾也有一些人從刀車的間隙中穿過,但很快就被站在塞門刀車後的重步兵舉起手中的大刀信手一揮,便將他們一個個砍翻在地。
雖然城牆上的軍士還在不斷地向奴隸兵們投擲着滾石、擂木;雖然弓箭手還是在不斷地向他們發出必殺之箭;雖然刀車上的槍刃兇狠地將一個個奴隸兵掛在了車上,但是奴隸兵們還是像大海一般無窮無盡地衝擊着刀車陣。在數萬人的奴隸兵面前,這刀車陣就有如海洋中的一座孤島,隨時都有可能被狂涌而來的海浪淹沒、壓碎。重步兵們苦苦地頂着塞門刀車,越過刀車隨風飄來的血霧,已經將他們的盔甲染成了淡淡的紅色,他們的臉上也好似起了紅疹般地現出了斑斑血跡。他們從未上過戰場,這些也許已足夠成爲他們撤退的理由,但是他們也並沒有撤退。在這一刻,我不相信他們心中還有保衛成都、誓死殺敵,等等諸多偉大的信念。此時此刻最能支持他們堅守下去的,也只有恐懼,對死亡的恐懼。他們只要退後一步,那麼毫無疑問他們下一刻就要倒在奴隸兵的腳下呻吟。
所以在這一刻,我看到了人性中最原始最野蠻的一面,這裡沒有政治、沒有憤怒、沒有仇恨、也沒有高尚的信念。只有競爭,赤裸裸的生死競爭,物盡天擇適者生存的競爭。
一聲脆響很快就改變了戰場上僵持的局勢,一輛塞門刀車終於在奴隸兵的人海攻勢之下低下了它高昂的身軀。奴隸兵們立時便有如長堤決口般從這個缺口一涌而入,守在此處的重步兵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的大刀向奴隸兵砍去。但在厚重盔甲的束縛下,他們的攻擊頻率實在與狂涌而來的奴隸兵相差太多了,所以大多數重步兵都只有一次攻擊的機會,便被狠狠地摜到在地上。在奴隸兵的攻勢下,兩旁的塞門刀車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張接着一張的轟然倒下。
“點火。”望着城腳下危在旦夕的重步兵,和城門外正緊跟着奴隸兵搶入城中的蒙古韃子,我毅然對驍騎軍下令。
我舔了舔已乾裂開口的嘴脣,暗暗在心中念道:成敗——在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