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尺。”我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攀繩而上的軍士越是往上難度便越大,因爲他們對於城頭的弓弩手來說,那無異於一個越來越近的活靶子。所幸王堅等人還有城腳千餘名弓弩手作掩護,否則到了此時恐怕他們已是全軍覆沒了。
但即便如此,不時從城牆上慘叫落地的軍士,還是讓我的心中有如刀割一般。攻城之前我便想過會有這種損失,但我還是不得不如此做。因爲劍門關太重要的,如果能攻下他,那便是切斷了汪世顯的糧道和退路。也就是說,若我能攻下此關,並且在此擋住汪世顯的垂死反撲,那麼我便能輕鬆地將史上以殘破西川聞名的汪世顯擊敗,甚至讓他就此從歷史的舞臺上退出。
“終於到了。”我鬆了一口氣,只這短短一丈的高度,便已有近百名攀城勇士在此殞命。到了現在,也該是血債血償的時刻了。
徐敏子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再次將視線移向劍門關。但他沒有看見任何改變,守城的長槍兵依然是滿臉猙獰,弓弩手仍然忙得不亦樂乎,攀城的軍士還是不住中箭落地。
“置使大人……”徐敏子疑惑地問着,但還沒等他問出口,便發現攀城軍士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他們一手攀着繩索,一手從胸前取出了什麼東西,接着他們便將這東西放到了嘴邊……
“是引線!”看着那些東西冒起了一陣白色的青煙,徐敏子很快便明白過來。
“是霹靂火球?大人……”看着攀城軍士將那些東西擲往城頭,徐敏子不由更加疑惑地轉身對我說道:“大人,霹靂火球威力有限,用之攻城只怕……”
轟、轟的一陣連珠爆響打斷的徐敏子的話,徐敏子大駭地望向城頭,接着他便看到了一幕有生以來從未見過,而且想必也永不會忘記的景像。城頭之上碎石亂飛,殘肢斷臂伴着鮮血有若下雨般地掉落在城腳軍士的面前。霹靂火球爆炸所產生的爆震波,使原本排立在女牆處的槍兵、刀兵、弓箭兵,有如下水餃般地接連從城頭飛落。由於引線長短不一且燃燒速度不同的原因,爆炸聲還在繼續,而每一聲爆炸都會掀起一片腥風血雨和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徐敏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他所領的擔任掩護任務的千餘名弓弩手,也都個個張大着嘴難以置信地看着這一幕,他們是如此的震驚,以至於有些人甚至都忘了射出了手中之箭。其實就算他們沒有忘記,只怕也很難射出他們手裡的箭,因爲此時的城牆上,再也找不到一個活着的目標了。
剛剛趕至城腳的武衛軍大部隊,也被這種情景震懾當場。他們情不自禁地停住了奔跑的腳步,驚駭地望着不遠的前面,籠罩淡紅色的血雨中的戰友。
城牆上的守軍想必也處於同樣的震驚之中,這從城頭上過了好一會兒也沒有軍士前來補充可以看出來。我想對於他們來說,首次聽到這種聲音、見識到這種威力,其驚駭程度只怕不低於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初次見到坦克。
王堅等攀城軍士卻趁着這次空檔,成功地完成了離城頭最後的兩丈距離。望着一個個翻身而上的軍士,我終於放下了心。雖然知道關樓上至少還有千餘名守軍,王堅一衆此時只剩下四百餘人。但是王堅等人每人手中都有三、四顆霹靂火球,對付千餘名守軍想必還是能夠輕鬆應付的。何況那些守軍此時想必已被適才的那場爆炸嚇破膽了,若他們發現翻城而上的軍士人人手中都有這種駭人的武器,誰還會賺命上前與他們搏命?
接下來的戰局果然與我所想的一樣,在又發出幾聲爆響之後,城頭上的守軍很快便全體投降了。戰後據王堅所說,他們所捉到的俘虜一個個都顫抖得有如篩子,以至於想將他們的雙手綁牢都成了一件十分困難的事。
天下第一雄關的關門緩緩在衆人面前打開,透過關門,軍士們可以看到劍門關另一邊的世界。從某一方面說,我們是幸運的,因爲有史以來,劍門關歷經大大小小百餘戰,卻從沒有爲敵人打開過,也沒有讓敵人看到它的另一面。而如今,武衛軍看到了,王堅看到了,我也看到了。
“置使大人,那……那卻是何物事,竟然歷害如斯?”徐敏子沒有跟着衆人歡呼,在他的腦海裡,還裝滿着適才爆炸的那可怕的一幕。
“霹靂火球啊!”我邊往回走,邊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大人莫要欺我。”徐敏子緊趕幾步,追了上來,艱澀地說道:“霹靂火球哪有這般歷害,兩者相差實不可以道理計。”
“確是霹靂火球,只不過鄭言對其稍加改造而已。”我隨口回答道,在雪地上搜尋我昨晚的藏身之處,時不時還彎腰在雪中摸索着。
“原來是大人所改制的霹靂火球。”徐敏子緊跟在我的身後,恍然道:“屬下着實想見識一下此物。”
我沒有回答徐敏子的話,因爲我已經摸到了我想要找的——那位趴在我的身旁,一直沒有起身的軍士。我輕輕地拭去了他背上幾個凌亂不堪的腳印,然後將他翻了過來,一張青紫而俊朗的臉出現在我的眼前。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最後一絲希望也隨之破滅。
“厚葬他,記下他的名字,並找到他的家人。”我站起身,無奈地對徐敏子說道:“還有每一位戰死的弟兄。我們所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是。”徐敏子無言地看着這一幕,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至於要見識鄭言所制的霹靂火球。”我朝關門走了幾步,停下身來回頭對徐敏子說道:“徐將軍在成都城外已經錯失了一次見識它的機會了。”
“成都城外?”聞言徐敏子不由一愣,但隨後他很快就想起了那時與武衛軍對陣的武德軍,他們胸前好似都有掛着什麼。想到這裡,徐敏子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