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使大人的智謀,讓老朽好生佩服!”在我那特大號的馬車中,鄭清之苦笑着望了望馬車外新勝後個個昂首挺胸的軍士,然後放下車簾對我拱了拱手說道:“此次老朽與這兩百餘名軍士能夠逃出生天,全懶大人之計。”
“大人莫要客氣,鄭言只是在自救而已。”我低垂着眼簾,沒有將鄭清之所說的話放在心上,昨晚那悲慘的一幕始終在我心中揮之不去。
昨晚到現在我幾乎沒合過眼,那數百名軍士臨死之前的慘景不時在我的腦海裡閃過。有時甚至我還會想着,我據西川拒宋抗蒙到底是對還是錯。以大宋“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我這樣做顯然是會招致內鬥不斷。大宋聯蒙攻川便是一例,昨晚那六百名殿前衛也是一例。這樣下去會不會反而加速南宋的滅亡?或者說我雖能讓南宋遲些滅亡,卻會讓百姓受到更大的苦難?我不由暗自嘆息一聲,暗想也許現在全大宋的百姓都會將我視爲英雄,也許我也會因我所做之事而名揚天下,但實際上,我卻可能是個歷史罪人。
“置使大人在想着什麼?”鄭清之看着若有所思的我,皺了皺眉頭說道。
“和鄭大人想的差不多。”我心不在焉地說道:“恕鄭言口直,昨晚之事,大人想必對鄭言並無半分感激之情吧!”
“不錯。”鄭清之點了點頭,雙眼略顯空洞地說道:“甚至老朽還有些恨你,至於是何原因,置使大人心中自是明白吧!”
我無言地點了點頭,鄭清之確實有恨我的理由,若不是因爲我,昨晚鄭清之便可以平靜地在睡夢之中死去。可以想像,在他死後他以前的一切榮譽都能得到保留,趙昀會將他追封爲什麼什麼公,會將他風光大葬,還會厚待他的家人。像鄭清之這樣的一位老人,能夠擁有這樣一個結局,又有什麼還值得留戀的呢,可是如今……
“大人可以當作什麼也不知道。”我擡起頭來,望着面前這位可憐的老頭一眼,說道:“就像馬車外的軍士所知道的一般,昨晚只不過是一些盜賊前來襲營而已。”
“皇上是不會這麼輕易上當的。”鄭清之自嘲地笑了笑:“何況老朽還教過皇上寧枉勿縱的道理,如今想必皇上比老朽還要清楚了。”
“大人曾教導過皇上,皇上該會有所顧忌。”我有些自欺欺人地說道:“何況大人也並未做錯什麼事。”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鄭清之又嘆了一口氣,笑容中充滿了苦澀道:“有句話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置使大人不必爲老朽操心,晉時老朽自會給皇上一個滿意的交待。”
我低下了頭,默認了鄭清之的這個選擇。我覺得應該說些什麼來安慰跟前這位老人,於是便開始在腦袋裡翻箱倒櫃了好一陣子,但除了讓自己的思緒變得更亂之外,沒有找到一句適合的話。我心裡一直都很清楚,鄭清之沒有別的路可以走,除非……除非鄭清之能夠拋下他那在臨安的家人,或者昨晚那勾當根本就不是趙昀乾的。
“大人確信昨晚襲擊我等的是殿前衛嗎?”想到這裡我又忍不住出聲道:“看他們中伏時一片慌亂的樣子,鄭言實難相信他們便是大人口中的禁軍之最!”
“確是殿前衛了。”鄭清之望了我一眼,無奈地說道:“昨晚老朽已驗了幾個逃出火場被射死之人,他們臂上的刺字是錯不了的。至於他們的素質,這些殿前衛長期居於宮中,雖說是訓練有素,卻是從未經歷過真實的戰爭。如今到了真實的戰場,而且只那一會功夫便處於置使大人陷阱之中,會出現昨晚那種情景,便也不足爲奇了。”
“原來如此。”聞言我不由苦笑連天,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鄭清之所謂的訓練有素,卻全都是在校場上訓練出來的,或者也可以說,這些殿前衛若是論威武雄壯,或是排演陣法,可能沒有哪支部隊能比得上他們的,但是上陣作戰卻極可能出現昨晚那番景像了。
看來大宋真正的精銳部隊,還是部署在長江沿岸長期與金國作戰的邊戎部隊。由此我很容易便想到了孟珙的忠順軍與餘玠的崇捷崇銳軍。也難怪史上的蒙古一攻破長江防線後,便會勢如破竹地直搗臨安了。
“大人以爲,以大宋此種軍力能否抵抗得住蒙古的進攻?”隨着一聲嘆息,我很輕鬆地便將話題從鄭清之的命運裡跳了出來。因爲我想起了現在離史上南宋的滅亡也不過四十年而已,到時長江南岸想必到處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與那樣的場景相比,鄭清之一個人的命運又能算得了什麼。
“自是不能敵。”我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鄭清之頗覺意外地看了我一眼,隨即搖了搖頭說道:“以當今形勢論之,金國未滅之時尚強於宋,而其卻滅於蒙古,如今蒙古掩有金國之地,其力量當至少兩倍於宋,以蒙古人之野心,滅宋只是遲早之事。然大宋卻在此強敵伏視之時依舊內鬥不斷,實是令人嘆腕!”
“那麼以大人之見,鄭言與大宋結爲真正的聯盟,是否有可能?”據西川以來,我第一次開始考慮與趙昀結爲聯盟,我不想再見到昨晚那自相殘殺的一幕。
“置使大人終於想通了。”聞言鄭清之雙目不由一亮,面露喜色地說道:“以老朽之見,西川與大宋結盟雖是困難重重,但只要大人能讓皇上看到其中的好處,並且得到朝中‘鄞人’的支持,與朝廷結盟卻也並非不可能。”
“鄞人。”聞言我不由一愣,讓趙昀看到結盟的好處那是簡單,只要趙昀不是傻子,那好處還不是明擺着的,但是這個“鄞人”卻又是個什麼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