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臭薰天,黑煙嗆鼻,空氣中四處瀰漫着焦臭味。
原本可以稱得上是風景名勝的釣魚城,此時已是一片狼籍。
腐敗發出惡臭的殘肢斷臂,嗡嗡作響的青頭虻蠅,在這裡已成了隨處可見之物。
守城,此時已經成了一種人人聞之‘色’變的苦差,軍士怕的不是兇惡的‘蒙’軍,也不是犧牲自己的生命,怕的卻是這種讓人無法忍受的地獄般的環境。
‘蒙’軍這另類的攻勢顯然已收到了很大的效果,雖然我已臨時動員了數萬百姓來清理這些死屍,但清理的速度卻永遠也比不上增加的速度。
掩埋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因爲要埋葬如此多的屍體,實是難以想像要‘弄’出個多大的坑。
更何況,魚城之上的主要水源就是泉水,掩埋屍體,無疑便會污染這些寶貴的地下水。
所以就有了眼前這一幕,城牆內外,百姓四處收集着屍體,便就近將其堆成小山,而後再將其付之一炬。
這便是釣魚城的決戰,我心下不由一陣苦笑,我實在沒想到這震驚世界的釣魚城之戰,最後不是與‘蒙’古人轟轟烈烈地幹上一場,而是與這些令人作嘔的死屍打‘交’道。
同時也想起了史上的魚城之戰,‘蒙’軍士氣大減的原因,卻正是由於天熱,死屍腐敗速度過快,從而在軍中引發了瘟役。
只不過,卻沒有人想過在魚城之中的宋軍是否也有瘟役!或者說,那‘蒙’軍陣營中的瘟役根本就是由城中傳出去地。
若是照這般情形繼續下去,‘蒙’軍會否得瘟役不可知。
但城中會有瘟役橫行卻是必然的。
“咳咳……這些腌臢畜生。
”王堅一面叫罵着,一面掀簾走進了帥營。
這是我召開的一次緊急會議,王堅守着離此地最遠的西城,是以纔來的最慢。
“置使大人。
”王堅還未坐穩,便已叫嚷開了:“這該如何了得,屬下守着這鳥城,卻已兩餐進不得食了。
屬下倒也不打緊。
只是苦了這統下的兒郎,卻是個個吃了便吐。
如今只餓得兩‘腿’發軟,長此下去,卻是如何能戰?”
“進不得食也得進。
”不待王堅發完牢‘騷’,我便冷哼一聲道:“傳令下去,軍糧來之不易,若有誰吃不完定量,便以剩餘之數按量杖責。
若是吐出。
便責其將吐出之糧盡數吞回。
”
“這個……是。
”傳令兵聞言卻也是遲疑了半晌,過了好一會兒才臉‘色’發青的領命而去。
“置使大人,這也並非長久之計。
”張珏在旁皺眉道:“屬下所駐守地南牆,‘蒙’軍已開始拋投腐爛已久的死屍,這般下去,只怕城中便要起役情了。
”
“張統領所言不差。
”王堅再次惡罵一聲道:“這班直娘賊,卻也不放過西牆,這其中竟還有數月大地小兒。
甚至戰死的韃子的屍體也不少,濫污禽獸。
以屬下之見,我等倒不如出城與其殺個痛快。
”
“竟有此事!”聞言我不由得一愣,‘蒙’軍拋投腐爛的屍體我也是剛剛聽聞,我不由想起來此之前,‘蒙’軍在嘉陵江中拋屍的情景。
此時的‘蒙’軍顯然已有了更好的拋屍地點。
這釣魚城,如今便儼然已成了一個巨大地堆屍場了。
“不知徐軍師有何高見?”我轉身望向徐格道。
“出城拼殺是萬萬不可!”徐格皺眉道:“我軍人數少於‘蒙’軍不說,素質亦難以與‘蒙’軍匹敵,‘蒙’軍只需一支怯薛軍,便足以讓我等全軍覆沒了,是以此舉無疑是自取滅亡。
”
“然則我等便在此等死不成?”李庭芝提出異議道:“以屬下之見,‘蒙’軍雖‘精’且多,但其一向只擅長騎戰,山丘之中的步戰卻實非彼之所長,置使大人不也只憑兩千餘人便輕鬆殺入魚城麼?我等何不趁其不備突圍而出?”
“突圍也未嘗不是一個辦法。
”張珏也贊同道:“往南不過一日路程便是瑜州(重慶)。
突圍雖是傷亡慘重。
卻也好過在城內待役情爆發,城破皆亡之況!”
“我等突圍。
那麼城中十餘萬百姓呢?”我皺眉問道。
營中一片沉默,衆人都不出聲地望着我。
我心下一片慘然,心知倘若要棄城突圍,要丟下那十餘萬百姓,那麼這個艱難的決定便是要由我來做了,就像當初餘玠不得不下令舍下沉浮橋的百餘名勇士一樣,沒想到這樣事,如今卻發生在我的身上。
不得不這樣做了嗎?釣魚城難道就這樣以失敗告終了嗎?我心下苦苦思索着,到了現在,我對我所熟知的歷史已是一點信心也沒有了。
原本攻打魚城的‘蒙’哥,此時已成了窩闊臺。
沒準那亡宋的忽必烈,也會變成了那天殺地窩闊臺了。
“不,絕不能棄城而走。
”我搖了搖頭。
“各位大人。
”我沉思了一會兒道:“以鄭言之見,倘若突圍,我等所失卻的不只是十餘萬百姓,只怕便是西川也要就此不保了。
”
“鄭置使何出此言?”聞言衆人無不駭然相望。
“各位大人試想。
”我對着衆人一個環抱道:“我等若是無法破‘蒙’軍拋屍之法而逃至瑜州,那麼‘蒙’軍復圍瑜州如法攻之,然則我等再棄瑜州不成?如此這般,待西川盡數落入‘蒙’軍之手後,我等還能逃至何處?”
“着啊!”衆人聞言不由一時議論紛紛。
“是以鄭言以爲我等只能固守。
”我緩緩說道:“爲今之計,我等只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徐格吃驚地望着我說道:“鄭置使的意思是……將那些死屍復拋回去?可……可那些卻是大宋百姓的屍身啊……”
“此舉也是出於無奈!”我苦笑了一下,讓那些軍士這樣折騰自己百姓的屍身,卻也着實爲難了他們,只是這卻已是最後的辦法了。
“而且。
”我又接着說道:“我等還要做一些必要地防護,儘量延遲役情爆發的時間。
此戰,便要看是那些韃子,還是我們更能持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