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州城北自北湖一帶向來是虎豹和無賴匯聚之地,這裡山林茂密,更加趨向於未開發狀態,強人盜匪聚集,貧窮人家居多,稱得上是郴州著名的貧民區,郭路一家便世代居住在這裡。
在費成的帶領下,呂璟一行人向着城北進發,擔憂自己安危的陳衍還特意從府上召了幾個壯實僕役跟隨。
“前方就是老郭家了,前段時間還聽他說想搬到南門去,也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費成說着話,將衆人向山崗上引去。
這是一處頗爲雜亂的平崗地帶,道路狹窄,房屋也雜亂無章,地面上偶爾可見野狗之類的糞便,污水更是順着山勢直接四散留下,蚊蠅盤踞。
“老郭頭!是我,老費,開開門啊。”在一間稍顯整潔的茅草房前,費成叩響了門扉呼喚。
然而屋內卻絲毫沒有人出聲迴應的跡象,呂璟支使着那幾個酒工直接將木門撞開,一股塵土味道撲面而來。
“公子,這裡似乎有些日子沒人住了。”費成小心翼翼的彎腰進入房內,開口說道。
呂璟和其他人等煙塵散去,也相繼進入到房內查看,家居擺設都沒有挪動的意思,竈上的碗筷甚至都還很是整齊,可見這家人當初走的時候並未慌亂。
“費老,勞煩你帶人去四處問問,看看可有人知道這郭路一家去了哪裡。”呂璟開口說道。
費成連連躬身說不敢,隨後帶着兩個漢子去周圍挨家挨戶的詢問。
呂璟吩咐人又將屋內翻找了一番,並未有任何發現。
過了約莫有一刻鐘,費成等人帶着一個賊眉鼠眼的老頭走了過來。
“小老兒王石頭叩見各位老爺公子。”那老頭剛一走進,就行了個跪拜大禮。
“少廢話,快把你知道的說出來!”費成在後面狠狠踢了王石頭一腳,開口喝道。
王石頭連忙磕頭認錯,一雙眼睛卻在滴溜滴溜的亂轉,最終落在了呂璟身上。
“這位公子,這位老大人之前說能給小的些許賞錢......”
“好個奸詐之人!”秦湛有些看不過,開口喝道。
呂璟不以爲意,示意了呂方一下,後者隨手扔出了幾十枚銅板,順便亮了亮手中的畫戟。
王石頭惶恐又貪婪的將銅板摟入懷中,這才緩緩開口說道:“老郭家前一陣說要去山裡獵烙鐵頭蛇,後來就再沒回來過,聽說是他家兒子攛掇去的,依小老兒看,這郭路不是個好東西!”
“你對這郭路瞭解如何?他往日裡可有不正常的地方?”呂璟開口問道。
王石頭猶豫了下,又看了眼呂方手裡的畫戟,這才猶豫着說道:“小老兒倒是知道一些關於這郭路的秘密,只是......”
“快些言語,再廢話,本官讓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陳衍直接將一角碎銀子砸在了王石頭臉上。
後者頓時驚喜若狂,拿起那碎銀子狠狠咬了一口,立刻將知道的消息盡數言明。
“老郭家原本是沒有兒子的,這郭路是他有次上山撿回來的,好好一個人燒成了黑炭,要不是老郭發了神經找人救助,怕是早就歸了西了。”
“後來這小子活下來了,老郭就給他取了郭路的名字,指望他給自己養老,當時我們也都勸他,這人來歷不明不能相信,可他想兒子想瘋了,竟然就是不聽,聽說還硬生生將兒子安排到了酒坊去。”
“再後來,聽說老郭跟他兒子二人想要搬家,就跑到山上獵蛇,然後就沒了消息......他那個兒子肯定不是個好東西!”
呂璟沉默着聽王石頭說完,開口詢問道:“這郭路大概是哪天被帶到這裡來的?還有那獵蛇?”
“這個......記不清了,隱約好像是在義帝廟燒燬前後吧,當時大家還都說這人不吉利。”
“烙鐵頭蛇可是大補之物,城裡好些貴人要,公子可是想......”
揮手打斷了王石頭的話語,呂璟看了一眼身後的陳衍,說道:“陳大人,我們隨着這老兒再去查探一番,勞煩您先回返將酒坊撲買的事情定下如何,劉老大人那裡也請和他說明情況。”
陳衍自無不可,他可不願意留在這蠻荒之地,留給了呂璟兩個漢子支使,當下便扭身離去了。
秦湛堅持着要一同前往,呂璟便也沒有多說什麼,一行人繼續向山中進發。
道路變得愈發難行,地面上隨處可見野獸活動的痕跡,王石頭畏畏縮縮的走在前面,呂方則緊緊跟在了他身後。
整整走了有半個時辰,王石頭口中所說獵蛇之地終於到達。
這裡是片十分茂密的叢林,陽光也被遮掩,內裡顯得幽暗陰森。
吩咐了幾人分開尋找,呂璟便和王石頭等在了原地,隨口詢問些郭路往日裡的表現。
片刻之後,呂方那裡傳來呼喊,顯然是有了發現。
待呂璟二人到達之時,原本被掩埋起來的洞穴已經清理出來。
“少爺,這裡被人用藤蔓泥土隱藏了起來,內裡地方應該不大。”呂方開口說道。
兩個酒工尋了根木柴點燃,呂方在前開路,呂璟等人則跟在身後。
山洞中有氣流流通,並不潮溼,藉着火光,呂璟等人很快有了發現。
在山洞盡頭熄滅的篝火旁,一具背面朝上的屍體被發現。
“是老郭頭!肯定是郭路那小子乾的!我早就說他不是個好東西,厲鬼索命啊......”王石頭只看了那屍體一眼,就發瘋似的向洞外奔去,呂璟不得不安排人將他帶回。
“少爺,此人應當是被人從背後一劍致命,看起神情間佈滿驚愕,下手之人應當跟他關係不凡。”
點頭認可了呂方的說法,關於這郭路的情況呂璟大致在心中確定下來。
“將這具屍體一併送去府衙報案,我們先回去吧。”事情牽絆的越來越複雜,呂璟有種感覺,自己已經無法置身事外了。
再回到郴州城中,天色已經漸晚,呂璟一行人剛剛進入城門,便被等候在此的衙役們向府衙請去。
郴州府衙,沿河而立,內裡還有庭院設立,別具匠心,只是近幾日整個府衙卻瀰漫在一種緊張而又混亂的情緒之中。
知州劉奉世府邸被襲,少爺受重傷,衙役們卻遲遲拿不出賊人消息,自然如履薄冰。
呂璟嘆了口氣,看着眼前短短几日就彷彿蒼老了許多的劉奉世,忍不住開口說道:“老大人應當保重身體纔是。”
劉奉世面露微笑,迴應道:“大郎有心了,老夫無礙,這回又多虧了你,都有什麼發現?”
呂璟猶豫了下,示意其屏退左右,這纔將自己的想法說明。
“大郎,那豈不是說前段時間朝中鬧的沸沸揚揚的樑師成貪腐案中,受害的便是令尊?”秦湛有些難以置信。
呂璟沉默着點頭,他父親呂賀原本是邢州龍崗縣丞,家境也算不錯,可是因爲在河北大水中發現了樑師成貪腐公糧的證據,便被其聯合衆人誣陷貪腐,直接貶謫到了郴州這嶺南之地。
不僅如此,爲了徹底掩蓋真相,樑師成還私自調動了皇城司和一些江湖人士對呂賀一家人沿途追殺。
最終能夠僥倖活下來的,便只剩下了呂璟一人。
他重生來之時正是被追殺路途,被逼無奈下他和呂方躲入了郴州城外義帝廟,最終焚燬了廟宇僥倖逃生。
“大郎的意思是,這郭路便是當日裡追殺你的人其中之一?因爲在大火裡落下殘疾便對你身懷怨恨,所以纔有此次刺殺?”劉奉世目中有光芒閃爍。
“不止如此,此人應當是被那城北的單身漢老郭頭救下,後來又被其安排進了郴州酒坊,此前他們的襲擊應當是針對府中的賬本,這郭路追殺我只是爲了報私仇,他只是那些人養的一條狗罷了。”
“大郎的意思是......”劉奉世感覺好像抓住了什麼線索。
“郭路在刺殺前應當還出手破壞了酒坊內的泉水,小子打聽過,咱們郴州城內,除了官監酒坊外,最大的私坊就在吳家名下!”
劉奉世目光一寒,他對於通判吳毅多有懷疑,只是卻苦於沒有拿得出手的證據。
“不對啊,那老郭頭又爲何會被殺?”秦湛疑惑開口。
“應當是爲殺人滅口吧,而且這郭路受傷後老郭頭雖多有照顧,少不得也有言語喝罵吧,他又哪裡甘願忍受。”呂璟也忍不住嘆息。
本是救命大恩卻反而被害,想必老郭頭死的時候一定很後悔吧。
“如斯惡毒!”秦湛忍不住開口喝罵。
“大郎,老夫想拜託你一件事情......”劉奉世忽然伸手將幾張竹紙遞出,神色間頗爲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