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州多名泉,愈泉就是其中之一,因泉井中有巨石橫臥,狀似犀牛,所以又名犀牛井。
大宋朝坊市界限取消之後,圍繞着愈泉周邊,就形成了一片繁華的居住區,呂府如今就坐落在這裡。
不同於往日的祥和,今日的愈泉門充滿了喊殺之聲,揮發的鮮血味道混合了火焰氣息,更顯得混亂不堪。
高大的坊門早已經關閉,兩側隨處可見被火焰焚燬的民居,來回奔逃的百姓不計其數。
在愈泉門下,阿箏正抱着芷兒素面而立,身後除了老父親雷正外,李師師等人也都面色焦急的等候。
“孺人,外面那些蠻人打的兇狠,弟兄們撐不住太久,您還是先暗中離開這裡吧。”
侯可望滿身的鮮血已經分不清敵我,手臂上還被箭矢戳傷。
城中原本溫順的蠻人突然發動叛亂襲擊呂府,他是第一個帶領麾下鋪兵趕來的。
除了高俅之前的提醒,在郴州治安體系中佔位越來越重要的軍巡鋪也起到了莫大作用。
“侯鋪長,奴身爲官人妾氏,愈泉門今日災難因呂府而起,怎能先行離去,呂家當與諸位共生死!”
關鍵時刻,琴箏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鎮定,自小生活艱難的她很明白,自己只要離去,這些鋪兵們必然心無鬥志。
與其去求那危機重重的逃亡之路,留在這裡反而最爲安全。
“孺人放心,侯某就是潑上這條性,也要護得您和小娘子周全!”
侯可望眼中的震動一閃而過,不再多言,轉身帶人再度衝上坊門,外面蜂擁而來的蠻人已經越來越多。
琴箏將懷中的芷兒交到了李師師手中,開口叮囑了幾句。
“姐姐......”同樣曾淪落風塵,琴箏雖然對李師師的都來一直保有警惕,但並不妨礙二人的關係。
再加上李師師如今尚且年幼,性格里尚有天真爛漫的思緒,在呂府這些時日,她是真的將琴箏當做姐姐一樣看待。
“好了,看好芷兒。”琴箏笑着摸了摸李師師腦袋,踏步向坊門上走去。
李師師留在原地早已經哭的泣不成聲,懷中的芷兒似乎也察覺到什麼,哭的格外大聲。
琴箏的步伐沒有停下,一路走上高高聳立的坊門,蠻人們瘋狂的喊殺聲瞬間充斥耳際!
“孺人!”正在指揮鋪兵們戰鬥的侯可望有所察覺,卻忽然發現了雷正的身影。
他手裡抱着一張造型古樸的箏,臉色堅定的將其擺在了坊門之上。
身下數不盡的蠻人在發動瘋狂衝擊,後方就是呂家大小數口人命,就在這生死一線之間,琴箏一介弱女子飄然而來,竟在那箏旁安坐!
箏,興起於漢晉,是一種最早傳自秦地的撥絃樂器,十六絃,最善奏金戈鐵馬之聲,風動即成音,剎那驚魂魄。
琴箏喜歡彈琴,卻更擅長鳴箏。
當尖銳的箏鳴在坊門上剎那驚起,彷佛是一記來自嚴冬臘月的冰寒,瞬間沒入沸水!
蠻人們的喊殺聲,受傷鋪兵們最後的哀嚎,兵器的碰撞,所有的聲音在這一刻彷佛都失去了意義。
天地之間,只有箏鳴!
面對四散紛飛的羽箭,琴箏姣好的容顏上沒有半分猶豫,纖細的玉指從箏弦間不斷掠過,飄忽的聲音在高亢與低昂間不斷轉換。
奏的卻是一曲鄉音!以金戈之聲來奏思念深情!
愈泉門內外都在這箏鳴之聲中緩緩寂靜,原本擁擠着瘋狂衝擊的蠻人同時擡起頭顱,一張張烏黑的面龐,眼中盡是廝殺後的混亂與迷茫。
許多蠻人有些崩潰的擡起手掌,看着那鮮血染紅的色澤,目中很快被悔恨充滿。
他們是蠻人,但卻已經擺脫了原本爲奴爲囚的身份,爲何叛亂?大多數人已經記不清。
清涼的箏鳴好似一記喚醒心靈的冰泉,不僅讓鋪兵們重燃鬥志,更是驚起了太多蠻人的恐慌。
他們中甚至有些人已經取得了宋人的身份,往日裡曾經驕傲的名字,怎麼會無頭無腦的發起叛亂?
“只誅首惡,降者不殺!”侯可望是老兵頭了,立刻就察覺到了蠻人心理的變化,大聲開口呼喊。
其餘鋪兵也不斷揮舞着兵器跟隨,整齊的呼喊聲伴隨着箏鳴,很快響徹整個愈泉門。
漆黑一片的蠻人中開始出現騷亂,一些人猶豫着放下了手中兵器,臉色間被悔恨充滿。
眼看着越來越多的蠻人情緒被調動,侯可望大喜過望,正要接着呼喊,忽然看到一支羽箭從角落直奔琴箏而去!
“孺人!”侯可望大驚失色,手中長刀立刻拋出,卻終究沒有攔住那支蓄謀已久的羽箭。
箏鳴聲戛然而止!香酥手,紅綾袖,琴箏好像對一切早有預料,只是微微一笑,神色間的痛苦讓人心憐。
侯可望大驚失色,連綿命人將已經昏闕過去的琴箏送下坊門,手掌卻已經握的發白。
“爲孺人報仇!死戰不退!”侯可望看也不看下方生出混亂的蠻人,狠狠一拳砸在那老朽的投石器上,戰鬥再起!
蠻人在初始的混亂之後,秩序也漸漸穩定,繼續喊殺着向坊門不斷衝擊。
只是鋪兵們的士氣卻與之前完全不同,抱着爲琴箏報仇的怒火,侯可望站在最前,長刀兇猛劈砍,瞬息間連斬三人!
以他爲首,所有鋪兵們都已經絲毫不再關注人數上的劣勢,他們眼中只有一個個蠻人的頭顱!殺!
戰鬥在持續,越來越多的蠻人死在愈泉門下,防守的鋪兵們同樣損失慘重,最重要的,坊門已經岌岌可危!
侯可望顫抖着扔掉了手中早已捲刃的長刀,嘴角間似有若無的咧出一絲笑容。
賊人們用了怎樣的手段鼓動了這些蠻人,又是哪裡得到來這些兵器裝備他們,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
死生一體!侯可望想起琴箏之前的話語,心中緩緩拿定了主意。
“三伢子,準備點火!”侯可望目光掠過下方已經將坊門衝破的蠻人,笑的格外燦爛。
在經歷過郴州城破的危機之後,城中所有街坊都進行過重新整修,留下了關鍵時刻,最致命的殺手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