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闊海應聲下場,與王峰面對面站到了一起。席上衆人見他只是派了身邊一名親衛,頓時譁然,覺得這位郎將大人太過兒戲了。
高君雅頓時臉色鐵青,頗爲不高興的道:“楊大人,雖然我邊軍驍勇不及聖上親軍,但也不至於如此吧。莫非欺我軍中無人?”
楊戈面色坦然,笑道:“高大人,莫要小看了我這名親衛。若是比起力氣,他當屬我驍果軍中第一人,連我也不是他的對手。不如讓他二人比試過再說,如何?”
高君雅鼻中哼了一聲,卻是不以爲然:你這文弱身子,自然比不過那傻大個。但若說他力大無窮,卻是有些誇大其詞了。不過楊戈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多說,只能給王峰使個眼色,示意他不用留手。
王峰得令,目視雄闊海,勾勾小手指道:“大個子,你不是力氣大麼,過來。。”
話未說完,就看見對面的大個快步如飛,已是竄了過來,斗大的拳頭黑壓壓的已是衝着自己眼睛而來,不由嚇了一跳,嘴裡的後半句話就吞回了肚中,趕忙伸出手去格擋。這一上手,就覺察出不對。這大個的力量着實太大,只聽得喀喇一聲,那校尉王峰已是痛叫出聲,抱着手腕倒在地上,哀號不止。
在場衆人皆都一驚,沒想到這麼快就分出了勝負。眼見得那王峰吊着手腕,顯然是被對方一拳打折了骨頭。場上的黑大個還憨憨的站立在原地,口中叫道:“對不住啊,方纔我家大人都說了我力氣比較大,看你敢格擋,想着你也力大。沒想到,沒想到你這麼不禁打。”
高君雅頓時氣歪了鼻子,這黑大個看着憨厚,怎麼說話這麼損呢。不過這比試本就是自己這方挑起,如今吃了虧,自然也是有苦說不出。
雄闊海領了崔彭的一百兩賞銀,得意洋洋的站立在楊戈身後。
郡丞王威與高君雅是多年的好友,見他損了顏面,有心相助,就笑呵呵的衝着楊戈道:“楊大人,你這親衛果然好大的氣力。不過這軍伍之中,單靠力氣大卻是不成的。聽說楊郎將也是勇武過人,曾經與宇文成都戰成平手。更是才情豔豔,在洛陽春雨樓連闖三關,當真是文武雙全,難得一見啊!”
楊戈見他沒口子的誇讚自己,不知什麼意思,連連自謙不敢當不敢當。
王威隨即話頭一轉,又說道:“前日從涿郡來了一夥契丹人,帶了不少東西來我中原販賣。在那商隊裡面,卻帶了一種神獸。已在我太原郡叫囂數日,大言不慚說他所帶的神獸不可匹敵。楊大人如此人物,自然不懼那什麼神獸,是否能出手爲我大隋一振聲威呢?”
高君雅初時不解王威之意,聽到後來,不覺有了喜色,冷笑道:“王大人說笑了。楊郎將自重身份,怎麼可能與這什麼獸類比較高下,多半是派這大個子上去了。”
達奚嵩也看出了王威有意與楊戈爲難,朗聲道:“高大人,王大人,莫忘了楊郎將現在身爲副使,堂堂大隋使臣,卻與那獸類相博,成什麼樣子,此事再不要提了。”
席上衆人無不竊竊私語,猜疑不定的看着這幾人,也不知道楊戈會如何作答。
崔彭見楊戈爲難,心中好歹想起了楊戈與崔寶德的交情,咳嗽一聲做了個和事佬:“幾位大人,別光顧着說笑,這酒菜可都涼了。莫非吃一肚子冷菜回去,再埋怨老夫招待不週麼?”
王威和崔彭都是河東府世家子弟,彼此家族中牽連甚深,這個面子自然是要給的,當即呵呵一笑,再不提此事。但席中觥籌交錯之際,高君雅王威兩人卻是故意高談闊論,言談舉止間對楊戈的出身頗有不屑之意。
崔彭雖然有些微詞,但他與二人同氣連枝,也不好多說。達奚嵩雖然幫着楊戈說話,但禁不住對方人多。這酒席吃的極爲憋氣,楊戈數次都有了拂袖而走的衝動,但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沒有失了禮數。
酒足飯飽後,楊戈與達奚嵩帶着衆人回到驛館,坐定之後,胡刀猶自不忿,對那高君雅王威破口大罵,怒斥其非。餘下將領皆有不平之意。
楊戈掃視衆人一圈,淡淡說道:“你們也莫要急躁。似這等人物,正所謂禍從口出。我們只管靜靜看着,等不了幾年,自有人收拾他們。”衆位將領目瞪口呆,不知楊戈說的是什麼意思。
楊戈淡淡一笑,也不多加解釋,吩咐衆人守好門戶,莫要在陰溝裡翻了船。自去安歇不提。
照達奚嵩的安排,使節隊伍要在這太原城歇息兩天,然後再行前往馬邑,由那裡出塞。左右閒着無事,楊戈囑咐王伯當,除了留下必要的人手之外,也讓那千餘驍果放假好生玩耍一天。正所謂帶兵之道,一張一弛也。
太原城西南,懸甕山麓。
數十人沿着汾水而行,走走停停。不遠處無數宮殿樓閣,在古樹婆娑池流映帶之間隱隱浮現。這就是楊戈仰慕已久的晉祠了。
聽聞楊戈說起晉祠風光,達奚嵩也被提起了興趣。爲了彌補前晚的一些不愉快事情,崔彭特地請了鷹揚府司馬劉政會和晉陽鄉長劉世龍這兩位名士相陪,前往晉祠遊山玩水。
劉政會指點遠處的建築羣,高聲吟誦道:“昔智伯遏晉水以灌晉陽。其川上溯,後人踵其遺蹟,蓄以爲沼,沼西際山枕水,有唐叔虞祠。水側有涼堂,結飛樑於水上,左右雜樹交蔭,希見曦景。至有淫朋密友,羈遊宦子,莫不尋樑集契,用相娛慰,於晉川之中最爲勝處。”
看着他搖頭晃腦沉浸其中的那副風采,胡刀不由嘖嘖讚歎:“這老夫子真不簡單啊。這麼長句子都能背下來,了不起,了不起,換了我老胡,只怕一句話都念不出來。”
旁人聽了無不發笑,劉政會也頗有些尷尬,晃着腦袋解嘲道:“此乃酈道元在《水經注》中所說,深有同感啊,倒是讓胡將軍見笑了。慚愧慚愧!”
胡刀咧嘴笑道:“劉司馬不要客氣,我老胡是個粗人,這舞文弄墨的事情是弄不來的。不過這地方揹負懸山,面臨汾水,倒是難得的用兵之地啊。三郎,不如你我各帶三百兵將,攻防一下如何?”
王伯當哈哈大笑,倒是唬的劉政會與劉世龍兩人面帶土色,連連說道:“將軍萬萬不可。此處乃是我三晉名勝,可是不敢毀於戰火之中啊。”
楊戈看他兩個吃驚非小的模樣,放聲大笑:“兩位先生,莫聽他胡說八道,這裡山清水秀,巍峨壯麗,堪爲奇觀。若是日後有暇,在下巴不得在此常駐。這鬍子嘛,就讓他看守這裡,讓他胡說八道。哈哈”
衆人也爆出一聲大笑,胡刀訕訕的陪在一旁,心裡卻是腹誹不止。他卻不曾想到,若干年後,還真的搖身一變,成了這太原城的主人,真的當上了晉祠的守護神。 WWW◆ тtkan◆ c○
衆人繼續往前走去,遠遠的卻看到前面祠堂有一羣人聚攏在一起,中央位置壘砌一座高臺,上面端坐一名和尚,正在講述着什麼。
劉世龍乃是此地鄉長,熟知本地習俗,看到楊戈達奚嵩面帶疑惑,遂解釋道:“兩位大人,這和尚乃是名僧道綽,現爲玄中寺主持。每日逢十,必在此處登臺宣講經書。聽者衆多,兩位若有興趣,不妨上前傾聽和尚說法。如何?”
達奚嵩雖然出身軍伍世家,但自幼體弱不曾學武,慢慢的也就成了一介文生。平時也喜歡談經論道,此時見又名僧說法,不禁欣欣然,拉着楊戈就要上前聽法。
到了前面,這聽衆約有百餘人,皆都在臺下靜坐,傾聽那和尚講着《觀無量壽經》。這《觀無量壽經》乃是淨土宗三經之一,宣揚西方阿彌陀極樂淨土無限美妙莊嚴,教導信徒若是善心修善持戒,或思念阿彌陀佛,或口稱“南無阿彌陀佛”,即可滅罪消災,死後往生極樂淨土。
楊戈對此並不感冒,當日親眼所見那禪宗的智亮和尚爲了一己私利與瘋道人殊死廝殺,對這僧道傳經早就沒了興趣。此時見那道綽和尚在上面威嚴正坐,法相森嚴,口誦佛經,就不覺有些好笑。
“汝持佛語,爲未來世一切大衆,欲脫苦者,說是觀地法。若觀是地者,除八十億劫生死之罪。捨身他世,必生淨國,心得無疑。作是觀者,名爲正觀。若他觀者,名爲邪觀。”
楊戈聽了幾句,沒了興致,看着那芸芸衆生在那裡側耳傾聽,不由低聲詢問劉政會道:“劉司馬,這和尚每月前來宣講經書,也沒人來管的麼?”
劉政會詫異的看他兩眼,淡淡道:“這和尚自然是要宣講經書的,否則沒了信徒,又靠何吃飯?”
他這話對那和尚卻是有些不敬了,邊上劉世龍連忙說道:“政會兄,不可在此褻瀆。忌口!忌口!”
王伯當卻甚有同感,冷笑道:“有什麼褻瀆的,依我看,劉司馬說的一點沒錯。這和尚無非賣弄嘴皮子,哄得那些信徒爭相皈依佛門,這大把的田地供奉上去,自然過的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