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時沙與僕骨和兩人爭辯不休,連帶着其餘幾個部落的長老也漸漸分成了兩派。天才只需3秒就能記住)這次鐵勒九姓各家部落都派了不少人前來,但裡面人數最多的卻是薛延陀部,足足有六千人。而帶隊的卻並非其部落長老,而是薛延陀王子夷男。
夷男是薛延陀已故首領乙失鉢的孫子,此時不過二十歲,但其自幼聰慧過人,更是難得的有一身的武力,被族人視爲薛延陀部的希望之星。這次他帶着軍馬過來,一方面是壯其聲勢,另一方面卻是另有目的。
薛延陀部原本隸屬於西突厥,居住在阿爾泰山之脈。但因爲西突厥射匱可汗的崛起,薛延陀部的生存空間遭到進一步的擠壓,不得不領着部族一路東遷,來到了東突厥界內。這次他幾乎帶來了近半族內精銳,自然也是爲了向始畢可汗表表忠心,以方便自己的部族能順利遷徙到漠北鄂爾渾河流域一帶。
但是計劃不如變化,來到了這裡之後,卻從種種途徑瞭解到一些內情,夷男警覺的發現這始畢可汗的權利並非想象中那般強大,而是頗有些困窘。與鐵勒其餘部落長老私下交流之後,夷男更是欣喜的察覺到目下鐵勒各族人心思變,以僕骨部爲首,竟是存了建立九姓聯盟的念頭,以對抗阿史那王族的統治。
遇到這種混亂的局面,夷男敏銳的把握住了其中的變局。如果能抓住這次機會,他們薛延陀部不僅能得償所願,回到鄂爾渾河流域,甚至會有所收穫。而此種的關鍵,就在於即將到來的大隋使節一行。
正因爲如此,面對僕骨和與時沙二人的爭論,夷男卻並不像他的年齡那般衝動,而是老成的選擇了沉默。在一切還沒有明瞭之前,他是不會做出任何決斷的。現在的薛延陀部,需要的就是等待,等待變亂的那一刻,再把握住機會,一舉成事。
夷男不發一言,其他的長老也沒有確定的主意,這場爭辯終究沒有個結論,衆人不歡而散。
回紇部的長老時沙心情不順,鬱鬱寡歡的回到了自己部落帳中。還沒進到帳中,就看到帳簾一挑,一個人頭冒了出來,笑嘻嘻的衝他打着招呼:“時沙長老,這一向可好,菩薩有禮了!”
這人卻是回紇部王子菩薩。(,)時沙長老一見菩薩在自己帳中出現,竟是嚇了一跳,連忙將他扯進了帳中,緊張的問道:“你不是跟着大隋使節麼?怎麼來到了這裡?”
菩薩見他很是緊張,不禁哈哈大笑,滿不在乎的說道:“長老,你緊張什麼?這裡是我們回紇部的地盤,難道還怕始畢來此查看麼?”
時沙長老也是醒悟過來,尷尬的笑笑,隨即解嘲道:“菩薩,始畢可汗已經知道了你們即將到來的消息,莫非就不怕他的金狼軍麼?怎麼敢獨自離開大隋使臣,擅自過來?”
菩薩咧嘴笑道:“我這次正是奉了楊將軍之命,特地前來聯繫長老,我們回紇部的勇士一定要選擇好立場,萬萬不能站錯了隊。”
說到這裡,時沙長老卻是嘆了口氣,頗有些怨氣的道:“菩薩,你與木蘭是怎麼搞得,爲何要與大隋使臣攪在一起,莫非你們如此狂妄,竟然將可汗的金狼軍不放在眼裡了麼?”
菩薩見他好似並不同意自己與木蘭的計劃,不禁收起了笑容,沉聲道:“長老,我來問你,若是始畢可汗這次成事,對我回紇部會有什麼後果?”
時沙長老愣了一下,謹慎的說道:“始畢可汗這次想一統中原,自然想將草原各部落捏合成一個整體,如此一來,纔好對大隋動手,對我回紇部來說,並不會有太大的損失啊。”
菩薩冷笑道:“長老,你莫非忘了此前大隋與突厥以及契丹的戰爭場面?以當日東西突厥還未分裂之強大,以契丹當日兵馬之強盛無匹,也不是大隋的對手。難道憑藉現在這些烏合之衆,就能對大隋軍隊肆意妄爲麼?”
“可是,可是現在的大隋已經今非昔比了,連高句麗人都打不過吃了敗仗,聽始畢可汗說起,這中原內部也起了紛爭,正是我草原興起的時候啊。”時沙長老也不糊塗,但腦子卻還沒轉過彎來,喃喃自語道。
“笑話,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大隋呢?長老,原本我也是如你這般想法,但這次見了大隋驍果軍,我卻改變了主意,今後如無必要,我可不願與大隋爲敵。每次出征,我鐵勒人還不都是充當他們阿史那王族的馬前卒,又能落得了多少好處?”菩薩想到當日胡刀率領那幾百驍果的威猛,就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時沙長老見其面色有異,不由得詢問原由。待聽到菩薩將路上所行所遇都講述了一遍後,時沙長老的臉色也立馬變了。以區區百餘驍果,就將數千馬匪大營攪得天翻地覆,一路追襲,竟然生擒活拿草原上聞風喪膽的兩大馬匪,這等功績,在他看來,是想也不敢想的。
但是,這些都是大隋的使臣僅僅帶着千餘驍果就做到了。他已經不敢想象,要是大隋朝派來幾十個這樣的驍果軍,那草原上是個怎樣的景象,這些部族還能否生存?
菩薩見這位時沙長老已經訥訥不能言,顯然已經有所鬆動,更是趁熱打鐵,將隨身帶來的一小桶烈酒拿了出來,詭異的笑笑,遞到了時沙長老手中。
“這是什麼?酒,好酒啊,這味道,可濃烈的很,菩薩,這又是從哪裡弄來的?”時沙長老也是個愛酒之人,自然懂得這烈酒的好壞,見菩薩將烈酒遞到自己手中,情不自禁的倒出一杯滿飲而盡,嘖嘖讚歎不已。
菩薩哈哈大笑,將這烈酒的來源如實說了出來。時沙長老聽聞這烈酒竟是出自楊戈之手,更是將這烈酒在草原上的銷路讓給了僕骨部與回紇部,同時也答應他們兩個部落,會陸續從中原販賣出更多物品。而他們這兩個部落,就是日後交易的樞紐與中心。
他的腦袋這時候也轉的飛快,很快盤算出了這筆賬。有烈酒的財路,還有邊界貿易的利潤,他們這兩個部落的興盛,自然是指日可待。但轉念一想,又有些擔憂:“菩薩,這麼一來,好固然是好,但是也將我們回紇部牢牢的綁在了大隋戰船之上,恐怕始畢可汗要是知道,不會輕易放過我們回紇部的。”
菩薩傲然一笑,對始畢可汗的名頭並不畏懼:“長老,莫非是怕了始畢的金狼軍麼?眼下護衛大隋使臣的驍果軍,其實力絕對不低於金狼軍,更何況還有我們鐵勒人。另外,恐怕長老也已經知道,目前可敦正與大隋使臣在一起,憑藉着可敦的威望,那始畢可汗也未必真敢動什麼手腳的。我們又有何畏懼的?”
時沙長老緩緩搖頭,他對菩薩這些話並非不信,但沒有見到始畢的金狼軍受到重創,這心裡始終是懸着一個疙瘩,不敢放心。但見自己部落的菩薩王子如此自信滿滿,也不得不將信將疑,姑且認可了菩薩的說話。
這一幕同樣也在僕骨部上演。不同的是,主角換成了僕骨和與僕骨銅。僕骨銅可沒有菩薩的好口才,只是簡單明瞭的說明了來意,將大隋使節隊伍的情況這麼一說,僕骨和已是全部明白了,更是舉雙手贊同。這種難得的機遇,對他來說,已是碰不上幾次了。這一次,他定要牢牢把握住才行。
在夜色籠罩下的突厥王庭,各部落人影憧憧,都沒有閒着。此時,在始畢可汗的牙帳之內,始畢可汗邊褻玩着身下的女奴,邊思索着方纔手下斥候的消息。
對於僕骨部與回紇部有外來之人探訪,始畢可汗早就有所懷疑,但礙於九姓鐵勒相互之間都有些牽扯,值此關鍵時刻,他也不敢輕舉妄動。若是落了口實,遭到鐵勒人的反撲,他那兩個弟弟可不是省油的燈,恐怕也會審時而動。最讓他鬱悶的還是那大隋公主,他的可敦,現在正一步步往王庭而來。
在阿史那王族中,與可敦交好的貴族不在少數,若不是畏懼他手中的武力,可敦何至於遠走回紇部,避之大吉呢?可是,此時此刻,這個可敦又回來了。一想到這些錯綜複雜的事情,始畢可汗就覺得有些心燥,即便身下的女奴如何逢迎承歡,他也沒了興趣,將那女奴丟到一邊,披着衣服走出了自己的大帳。
剛走出大帳,不遠處急匆匆走來一人,正是他的弟弟阿史那咄苾。看他來的甚是張皇,始畢可汗不由出聲呵斥道:“咄苾,怎麼如此驚慌失措,發生了什麼事請?”
阿史那咄苾趕忙施禮道:“可汗,大事不好,僕骨部與回紇部突然拔營,撤退到了十里之外。我已經派人前去打探,卻沒有得到任何消息。”
什麼,僕骨部回紇部兩個部落居然拔營撤退了十里,莫非與方纔那些外來之人有關聯?始畢可汗突然想起一事,連忙追問道:“那薛延陀部呢?有何異動?”
阿史那咄苾臉色稍微平靜下來,勉強擠出個笑容道:“薛延陀部倒是沒什麼動靜。他們的夷男王子還主動詢問發生了何事,被我搪塞過去了。不過他們鐵勒人一向同進同退,恐怕這個夷男王子是裝出來的糊塗。我們不可不防啊。”
聽到薛延陀部沒有異動,始畢可汗略微鬆了口氣,但是他也知道咄苾說的也有些道理,這鐵勒人之間從來都是互爲支持的,很難說夷男與此事完全沒有關係。但是無論如何,在沒有撕開面皮之時,他也是無可奈何的,也只能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