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將士加入戰場,迅速改變了整個戰局。
羅藝指揮右武衛府八個團,馬步軍協同作戰,以雷霆之勢,一拳砸進西城戰場。
高句麗人既驚且懼,關鍵時刻再度猶豫不決,在不知道中土援軍具體人數的情況下,他們悲觀地估計帝國軍隊的主力已經到了,甚至更爲悲觀地預測遼東城已經失陷。
中土帝國的武力實在是過於強大,無論是總人口、軍隊人數和戰爭物資,對高句麗人來說都是個天文數字,而高句麗的綜合國力與之相比實在是不堪一擊。以目前高句麗的現狀來說,中土帝國只要再起十萬大軍,便能在短短時間內,如摧枯拉朽般將其徹底擊敗。假如遼東城已經失陷,假如帝國大軍正蜂擁而來,烏骨城又能堅持多久?以當前城內的糧食存糧和城內軍民的數量來計算,根本堅持不到冬天的來臨。
繼續抵抗下去,可能會遭到中土人滅絕性的殺戮,反之,適時投降,不但可以最大程度地保全高句麗的軍民,還能爲高句麗的重新崛起留下足夠的本錢。再說了,國王高元和平壤也對中土帝國發動第三次攻擊做出了有條件“投降”的決策,所以,此時此刻,假如與帝國軍隊拼死一戰,甚至不惜代價斬殺被圍在戰場中心的那位帝國將軍和他的親衛團,很可能與帝國軍隊結下更深的仇怨,徹底堵死議和“投降”之路。
還有便是高平對高句麗王國和烏骨城來說都非常重要,中土人不到迫不得已不會殺他。也正因爲如此高句麗人才在東城失陷的危急時刻毅然對帝國軍隊展開了圍攻,試圖以“圍魏救趙”之計來迫使帝國軍隊分兵救援,繼而重新奪回東城門。同樣也正是因爲如此,高句麗的攻擊“雷聲大。雨點小”,伽藍和他的兩百銳士纔在敵人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下頑強地堅持了下來。
然而,帝國軍隊的後援來得太快了,這是伽藍預先已經估計到的。高句麗人也估計到了,所以高平纔要假投降,纔不得不冒險出城談判,試圖給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結果一着不慎。全盤皆輸。
高句麗人這麼一猶豫,導致進攻節奏陡然一滯,繼而導致高句麗將士的士氣嚴重受挫,而羅藝和北平將士卻如下山猛虎。一鼓作氣殺了過去。士氣的此消彼長,直接改變了戰局,人數佔優的高句麗軍隊竟然沒能抵擋住羅藝和北平將士,讓他們突破了阻擊,與伽藍和他的兩百銳士會合了。
高句麗人本來圍住了一羣狼。現在則圍住了一羣老虎,雖然雙方的兵力依舊懸殊,但主動權卻被帝國軍隊奪了過去。高句麗人怎麼辦?是不惜代價,繼續在西城外戰場圍攻帝國軍隊。與一羣兇惡憤怒的老虎打個兩敗俱傷,還是馬上撤回城內。用更多的軍隊去奪回東城門,堵上烏骨城的防禦“缺口”?兩相權衡。無疑奪回東城門是上上之策。帝國軍隊正源源不斷而來,一旦更多的援軍進入東城門,並向城內展開攻擊,烏骨城內的高句麗人則只剩下“與城共亡”一條路了,連議和投降的可能都將徹底失去。
西城外的高句麗人倒也果斷,那些忠誠於高平的將軍、官僚們眼看救回高平已經絕無可能,隨即決定竭盡全力守住烏骨城,唯有守住烏骨城,纔有可能與帝國軍隊議和投降,纔有可能救回高平。
之前他們的決策已經錯了一次,導致城內軍隊分裂爲兩個陣營,各自爲戰,但雙方都未能實現各自的目標,一個未能拯救高平,一個未能拯救城外平民,反而把東城門弄丟了。雙方都有錯誤,都有責任,沒有必要互相指責,還是擱置矛盾,齊心協力攜手抗敵吧。
西城外的高句麗人緊急分兵,一部繼續圍攻帝國軍隊,竭盡全力拖住這九個團,堅決不讓他們突圍而走,更不能讓他們加入到東城門戰場,而另一部分則悄然後撤,以最快速度支援東城門戰場。
=
羅藝尋到了伽藍。
伽藍戰鬥在最前線,渾身浴血,身上多處受創,鎧甲上更是傷痕累累,令人怵目驚心,可以想像到之前戰鬥之激烈,廝殺之血腥。
戰鬥在繼續,北平將士四面衝上,把龍衛軍銳士保護在中間,繼而向高句麗人發動了潮水一般的反擊攻勢,試圖突圍而走。
龍衛軍銳士們把感激之情埋在心裡,抓緊時間休息,準備再度廝殺。
伽藍掀起金狼頭護具,衝着羅藝躬身致謝,但臉上並無喜悅之色。
“看到某到了西城,你是不是非常失望?”羅藝倨傲地揮了一下馬鞭,以冷漠的口氣揶揄道。
伽藍淡然而笑。他的確失望,沒有想到做爲百戰之將的羅藝,一個有着二十多年豐富作戰經驗的帝國高級軍官,竟然對戰局做出了錯誤的判斷,繼而做出了錯誤的攻擊之策。
此刻決定戰局發展的關鍵是東城戰場,羅藝應該帶着八個團緊急支援東城,與馮翊、劉黑闥一起堅決守住東城,只要牢牢控制住烏骨城防禦的這道“缺口”,待主力大軍趕到後,烏骨城必定一鼓而下,如此則平壤門戶大開,帝國軍隊可以在心無旁騖的情況下集結全部力量猛攻平壤。反之,假若東城得而復失,馮翊和劉黑闥功虧一簣,高句麗人繼續堅守烏骨城,則必然影響到到整個東征戰局。
“失望了?”羅藝的眼睛微微眯起,語氣裡帶着幾分自嘲,幾分憤怒,“某也很失望,非常失望。某根本不應該在這裡。你用得着某來拯救?你既然帶着兩百銳士孤軍深入,自有保全之策。你抓住了高平,等於搶到了護身符,只要高平不死,你就不會死。叛虜之所以大舉進攻,不過是想迫使東城攻擊軍隊分而救之,給他們奪回東城門創造機會,但是……”
伽藍無聲嘆息,暗自祈禱上蒼的眷顧。羅藝已經解釋了,不是他要來拯救自己,而是因爲迫不得已的原因,實際上也就是迫於武川系的壓力。由此推及到前兩次東征,不難估猜到帝國軍隊失敗的原因必定與帝國各利益集團對自身利益的追逐有着必然的關係。
“之前,某和兩百兄弟以身爲餌,決心被叛虜困在這裡,是不得不爲爾。”伽藍衝着羅藝擺擺手,低聲安慰道,“如今你和北平八團將士同樣被困在了這裡,也是迫不得已。既然事已至此,那就遂了叛虜的心願,給他們一個機會。”
羅藝濃眉緊鎖,目露殺氣,“某要突圍。”
伽藍斷然搖手,“將軍突圍,不過想把更多的叛虜拖在這裡,給在東城廝殺的龍衛贏得更多時間,但城內叛虜太多,突圍的代價太大,倘若北平將士損失過重,又如何給東城戰場以幫助?”
羅藝冷笑不語,對伽藍的意見不置可否,不過也沒有即刻下令展開突圍攻擊。
西行走過來,一邊把裝水的皮囊遞給伽藍,一邊對羅藝說道,“傅司馬還有三個團,可以馬上投入東城戰場。”
羅藝還是沒有說話。傅端毅手上的三個團是僅有的預備軍,此刻動用這三個團十分冒險,一旦戰局發生預料不到的變化,帝國軍隊將陷入無兵可用的困境。
伽藍仰頭灌水,也沒有說話。
西行繼續說道,“觀國公和黃臺公距離烏骨城已經很近了,將軍和傅司馬都給他們送去了戰事激烈的消息,想必他們會加快行軍速度,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很快就能抵達烏骨城下,這樣王將軍的十個團便能投入戰場。”
伽藍停止了喝水,衝着西行微微頷首,同意他的分析,但依舊沒有說話,沒有即刻表明自己的立場,顯然他要等待羅藝的態度,以免雙方發生不必要的衝突。
“善!”羅藝果斷揮手,“傳令,讓傅司馬率三個團即刻進入東城戰場。”
=
六支燃燒的鳴鏑衝上了夜空,在黑幕上劃出一道道靚麗色彩。
傅端毅接到命令,即刻率領柴紹、黃君漢和魏徵三個預備團進入東城戰場,與馮翊、劉黑闥一起,不惜一切代價堅決守住東城門。
鳴鏑展露在夜空上的炫麗畫面不過曇花一現,對帝國軍隊來說,它是一道命令,但對高句麗人來說,它卻是黑暗中一把血淋淋的刀,它意味着更多的帝國軍隊已經進入戰場,或許到了明天天亮之刻,烏骨城就會被數萬乃至十幾萬帝國大軍所包圍,而烏骨城堅固的防禦也將因爲東城門那道“缺口”而崩潰。
烏骨城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刻,高句麗人已經被逼上了“懸崖”,唯有死戰,唯有奪回東城門,堵上那道致命的“缺口”。
激戰愈發殘酷,雙方將士捨生忘死,奮勇廝殺。
時間一點點流逝,高句麗人愈戰愈勇,帝國將士咬牙支撐,誓死不退。
臨近子夜之刻,高句麗人的高山哨所再鳴警號,烽火臺上再燃大火。又一支帝國軍隊抵達烏骨城下,局勢對高句麗人越來越不利。
觀國公楊恭仁和黃臺公崔遜飛馬而至。
武牙郎將王辯和鷹揚郎將薛萬均、薛萬徹並右候衛府轄下十團將士急行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