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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嘩啦啦的下着,已經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讓長安街道蓄滿了泥漿。
受大雨影響,街上行人極少,即便有人也是撐着大傘,墊着腳尖緩緩挪步。
車聲轆轆,一兩豪華的馬車由遠及近……緩緩地駛向了長安唐王府!
到了門口,一個氣勢威嚴的六旬老人下了車,在侍從的扶持下步入了唐王府!
他是竇氏家主、吏部尚書竇威!
不出所料,關隴權貴都成了李淵入主長安的大贏家,而竇氏又是個中之最。不僅竇威被封爲吏部尚書,竇璡被封爲民部尚書,竇抗被封爲將作大匠,還有幾名竇氏族人也被封爲郡守。
竇威是李淵最信任之人,他手握吏部實權,掌文官任免、考課、升降、勳封、調動等事務,侍衛一見竇威,連忙稟報,“殿下,竇尚書來了!”
“請進!”房間內傳來了李淵的聲音。
竇威快步而入,只見世子李建成也在房中,他躬身施禮道:“微臣參見唐王殿下!”
“尚書大人請坐!”竇威是李淵長輩,只好以官職相稱,雖然有點生疏,但也正式。
竇威又向李建成點了點頭,他心中有一點奇怪,李世民怎麼不在?一般商議重要大事,李淵一定會將長子、次子湊齊。
李淵明白他的心思,笑了笑道:“世民巡視隴西去了,金城郡有人鬧事,還把太守都打死了,昨天半夜的消息,所以世民連夜趕去了。”
竇威眉頭一皺,能把太守都打死了,這可不是普通百姓鬧事,很可能是和薛舉有關,從李世民連夜出發一事,足以見得李淵很重視。
只不過竇威也知道眼下有更重要之事要商議,比如說乞降信帶來的羣起而攻之的後果,他低聲道:“殿下找我,可是爲了滿城內聲?”
李淵憂心忡忡道:“如今關中尚未徹底平定,河東全境又置於隋軍的威脅之下,元吉每天求救信件如若雪片一般,現在人云亦云,本王擔心軍中將士會鬧事。唉,我這唐王現在是當不是,不當也不是!非常被動。”
竇威道:“這是陽謀,令人無法抵禦。與楊侗謀奪殿下軍隊如出一轍。”
李淵冷冷哼了一聲,“這就是楊侗借大義爲名,讓本王陷入如此困境!此人小小年紀,但眼光之深遠、手段之高明、心機之慎密讓我着實甘拜下風,不僅早早猜到我們會起事,而且還任由發生,最後還讓人感覺到他在剿滅劉武周、擊斃始畢,挽救河東、挽救民族,等我們當了惡人,他現在打算來摘桃子,推行他的一系列新政了。”
竇威臉色變了變,他細細品味,覺得李淵說得一點不錯,楊侗在冀州立足時,怕是早就在打河東道的主意了,他坐視李淵起義,現在又以輿論打擊李淵的名望,顯然是準備以平叛爲名,徹底清除河東世家門閥,和太原王氏爲首的河東士族了!
竇威心裡也默嘆,這一步步堆積大勢,穩紮穩打,步步爲營,以前覺得沒有什麼,但幾乎就是這樣悄無聲息,不知不覺間,河東道已經變成這樣了……這份深謀遠慮着實令人心驚肉跳!
那位秦王殿下表面上看起來,或許年紀輕輕,但胸中暗藏峰壑,就彷彿是最優秀的棋手,只下第一手就已經爲大勝奠定了基礎,這樣的人物纔是最可怕的!
從這位秦王做事看來,他總是有着驚人的規劃,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什麼事情什麼時候不該做!
你以爲可以擋住他,甚至看透了他,但到頭來卻發現他根本沒有按照你的套路來走!各種詭招、怪招令你防不勝防,但若是說他陰險吧,也不全是,因爲他都是以朝廷大義、天下大義等‘勢’爲武器,箇中穿插一些讓人防不勝防的小手段。
不管你順也好,逆也罷,都是他棋盤之上擺放的棋子……
竇威有些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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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殿下的意思呢?我們該怎麼應對?”竇威已經隱隱猜到李淵的意思了:大隋認定他是叛徒,導致以隋臣之名招集隋朝官員的用心落空,倒不如直接登基爲帝,大封功臣,安撫人心!這破罐子破摔的謀反,反倒是不再受制於人!
李淵嘆了口氣,“當初立楊懷登基就是一個錯誤,如果我也像楊侗那樣,不當唐王,只以大將軍行實職,等過幾年,時機成熟後再當王、建立新朝,我估計效果會比今天好得多!”
李淵聲音越來越低,現在除了發牢騷,實際已沒有半點意義。
一邊的李建成默然不語,這結果其實早在他和劉文靜的預料之中!起事之初,他們二人的確支持擁立,但對象是楊廣的嫡孫楊侑,而不是什麼都不是的楊懷,亦或是死了的楊航…因爲這兩個所謂的宗親實在太牽強太牽強了…故而當楊侑跑了後,兩人立即改變了主意,勸李淵以大將軍之職,行使着皇帝般的實權,只要不擁立、不稱王,就不失大義。
但是,本就想當王的李淵在李世民、裴寂和一衆關隴權貴的勸說下,便搞了擁立起來,然後,當上一個極度搞笑的唐王。到現在,地盤不漲一寸,反而落得一身臊,真是何苦來哉。如果現在廢了楊懷,自己當皇帝,那就不是順勢而爲,而是惱羞成怒的撕破臉皮了,別人會覺得李淵很假、很虛僞,是一個沐猴而冠的笑料。
一時間,房間裡十分安靜,李淵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
李建成和竇威對望一眼,他們兩人都感覺到了李淵心中的憂慮,這種憂慮不僅來自禮法,更多是楊侗和名聲帶來的壓力,李建成尤其理解父親心情,自從乞降信被曝光以後,父親一連兩天難以入眠,由此可見楊侗這一手筆給父親帶來的巨大壓力。
竇威安慰道:“隋軍成立不過三十幾年,談不上是天下正統,江南百姓始終不肯接受,關東士族對它情感淡漠,正如秦朝一般,秦滅漢生,或許當然也有人說漢高祖不正統,但現在呢?還有誰說漢朝不正統,殿下雄才偉略,欲做大事,又豈能俯仰在隋朝鼻息之下!現在進亦難退亦難,倒不如建立自己的王朝,而史書歷來由勝利者書寫,只要殿下一統天下,再現大漢榮光,誰會說殿下是反賊?千年後誰還會說殿下不正統?”
竇威一番話使李淵舒服了許多,其實他對登基一點不牴觸,他的心結來自於河東道的壓力,來自於對彈指之間滅三十萬突厥精騎楊侗的畏懼……他就像還沒有找到上山的路就被人推上頂峰的攀登者一樣,心中說不出的彷徨、茫然……
旁邊的李建成也勸道:“父親,竇公說得對,楊廣已死,大隋名存實亡了,孩兒覺得建立新朝的時機已經成熟,父親不要再猶豫了。”
李淵嘆氣道:“我把二郎打發出去,其實就是不想聽他在我耳邊嘮嘮叨叨,你們怎麼也和二郎一樣了?”
竇威和李建成登時哭笑不得了起來,原因李世民半夜被轟走的原因是這個。
竇威誠懇道:“殿下有什麼想法,不妨說出來,讓我們明白,我覺得溝通還是更重要一點。”
李淵道:“弒君的宇文化及尚知道立一君主遮羞,先帝屍骨未寒,我們又立了楊懷,如果再廢掉楊懷自立,豈不是比宇文化及還讓天下人不齒?這也給了楊侗攻擊我的藉口。”
李建成和竇威都明白了。
楊廣已死,大隋名存實亡,正是建立新朝良機,如果沒有楊侗這個強大的對手,李淵會毫不猶豫立朝登基,正是大隋還有楊侗這個硬骨頭,才使李淵不敢取代大隋。
但這樣拖下去只會處處被動。
竇威沉吟道:“索性依從太皇太后懿旨,罷了楊懷,罷了唐王!這樣就不會失去道義!然後我們以大隋臣子的身分爲楊廣舉哀服喪,,一個月服喪期滿後再建立新朝,這樣我們對大隋也仁至義盡了,又能堵天下人之口。”
李淵眼睛一亮,這法子真是絕了!
哈哈!
我是隋臣,那當然要聽從太皇太后的話,罷楊懷、罷唐王說明李淵是大隋的忠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