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在李密治下發生的恐怖刺殺行動,終於在僞魏官府軍隊和世家的配合之下,經過近四個多月清洗,終於被徹底鎮壓了下去。
李密也藉此機會,進行人口普查和戶籍覈實,對治下百姓進行轟轟烈烈的整合。
在這起轟轟烈烈的刺殺事件中,證明身在明處的沙場猛將面對無所不用其極的刺殺手段時,沒有絲毫優勢可言,所以李密不僅加強了自身防護力量,就連單雄信、徐世績、孫長樂、王伯當、張童仁、陳智略、李君羨這等猛將,李密也強制性的加強了他們的親兵數目,要求他們出門之時最少要帶上五十名親衛。
李密知道這個虧,只能無奈吞下,在收到楊侗的恐嚇信後,開始默默地舔舐傷口,這場刺殺,對李密帶來的打擊幾乎是毀滅性的,高層文武重臣中損失了祖君彥已經讓他心痛了,但相比一個人,整個官員體系的癱瘓,更讓李密弄得焦頭爛額。
李密雖然有心隱瞞這起事件,但是經過三個多月時間的醞釀和發酵,消息還是不可避免的傳到了李淵、王世充、竇建德、蕭銑乃至更遠的林士弘耳中。
大家知道楊侗既然在李密那邊安插刺客,那麼自己身邊也一定有。所以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很有默契的放棄戰爭,將戶籍覈實當成頭等大事來辦。雖說兵匪將治下之地搞得烏煙瘴氣,但暫時的陣痛,換來長期的穩定,自然是值得的。
天下世家人人自危,尤其是裴世清爲首的東部裴氏被滅族的事情,讓這些世家對楊侗充滿恐懼。
李密爲了顏面,沒有把楊侗那封恐嚇信發佈出去,但這時候也經不需要證據來證明了。因爲楊侗剛在鄴城神武宮遭遇刺殺,血洗隱元坊,緊跟着李密治下就發生了大規模刺殺行動,誰都不會相信楊侗跟這起事件沒關係。
於是士林討伐楊侗的聲浪再次掀起,甚至連經學大師劉炫也被謾罵一通,說他是助紂爲虐的奸賊。然而楊侗這一次顯然是不想再忍了,凡是對他進行口誅筆伐的有頭有臉的士人,一律死在各種刺殺和意外之中,連帶他們的直系親屬也不放過。
而世家子弟又不是20世紀那些貞潔烈士,盡皆認慫在鮮血淋漓的屠刀之下,個個老老實實的夾起尾巴做人,連罵人都不敢公開,聚會之時談吃談喝談女人、談天說地都可以,但你要是談大隋和楊侗,大家立馬離席,不跟你玩。
大家不僅害怕女妓之中有楊侗的刺客,卻更怕身邊朋友轉眼把自己賣了。
因爲被朋友出賣而死的士人就有不少,有些人受不了刺客的嚴刑逼供,一說就是一大串,一死就是一大片。招供者自然是不用死了,但他的口供、筆錄,都會暴露在被殺者的家屬眼前,也因此,大家恨叛徒更勝於刺客。
一個大世家,代表一個瘋狂掠奪者的成功,經過一代又一代的漿洗,最終成爲了如今的名門望族!
然則再怎麼洗,也洗不掉他們貪婪掠奪的本質,只不過他們掠奪的方式的從個人作案,變成了團體作案,手段也從赤裸裸的強取豪奪,變成了相互利用、相互依存、相互包容、相互妥協。最終成就一個個千年不倒的大世家。之後再以聯姻爲紐帶,將彼此盤根交錯在一起,形成脣亡齒寒的局面。
但是他們在相互依仗之餘,內部也是暗鬥不休。畢竟,誰都想成爲天下第一族。
所以多如牛毛的往來信件,都成爲弄倒對方的有力武器,經過長年累月的積攢,家家都有別人把柄,家家都有把柄落在別人手中,結果是誰也不敢動誰,生怕對方來一個魚死網破。
而楊侗要做的,就是將世家之間與生俱來的不信任感,蔓延擴大。由是一來,黑冰臺刺客也漸漸從殺人,改成蒐集世家大族罪證,並盡力盜竊各個世家的往來信函。
當信函送到楊侗手中時,也讓他看到了一個個道貌岸然的世家表相下的惡毒、陰暗!
那些原件——
不乏聯手出賣歷朝歷代皇帝、出賣民族利益的內容;針對朝廷大員、黑暗交易的內容就更多了。
這要是公佈出去,世家大族想不遺臭萬萬年都難!
這對於一個名聲比性命還重要年代裡,那嚴重性僅次於抄家滅族,更厲害的信件中,有些內容是足以令他們死九族。
什麼文壇領袖?
什麼名門望族?
……
全是混淆視聽、掩人耳目的表相,其本質都是黑暗的邪惡者。
至於他們的醜惡面目不暴露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爲黑鍋都由失敗的皇帝扛去了。
最終——
聖武元年這一年時間內,大隋雖然沒有收復一寸之地,實際上卻收穫良多。
不說內部更穩更牢固,以及軍隊改組成型,單是世家大族的黑暗信件,就足以讓楊侗在以後與世家的爭鬥之中,立於不敗之地。但楊侗還嫌不夠,他不僅要更多信件,也需要更成熟的印刷術來將這些信件封不動拓印,然後再以每一個世家爲名,集結成冊,公佈天下!
世家大族的猙獰本質一旦暴光,就會失去最有力的武器,到時候將不堪一擊。只要將這些本錢雄厚得足以動搖國家根本的舊世家抹平,新興階級纔有競爭力,纔有生存空間。
當新興階級位於同一個水平的時候,國家將會處於一個微妙的平衡之中,以後也會有新的大世家脫穎而出,但那也是一兩百年後的事情了,只要朝廷前幾代皇帝把牢科舉、任免權、治吏權,以及刑御二部,那麼這個王朝至少能繁衍三百年。至於以後的事情,楊侗管不了,因爲他不認爲穿越者就不會死。
.........
時光荏苒,轉眼到了聖武二年二月,早春二月。
朝暉殿後苑泛着草木清香,柔和而溫暖,一個小女孩穿着粉色宮裙,像只蝴蝶一般,沐浴着春日明媚陽光,奔跑在花木葳蕤的湖畔草地上。
她手拿一個網兜,追逐着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蝴蝶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在花叢中翩翩起舞,小女孩雖捉不到它,卻不煩惱,反而不是灑出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
追着追着,她在一株牡丹下轉了一圈,正巧看到前來找她的楊侗。
小女孩歡呼一聲,飛快的跑過來,輕輕一躍,便撲到半蹲的楊侗懷裡,勾住他的脖子,奶聲奶氣道:“父皇!父皇,快點抓那中蝴蝶。”
楊侗抱住她輕盈的身子,心裡一片溫暖。
這是‘他’和裴清華的女兒武安公主楊襲芳,名字與她的兩位姑奶奶只有一字之差,聽起來像姐妹,楊侗和裴清華本來是要改的,但南陽公主和小公主都不同意,覺得這名字好,
看了看花叢中起舞的蝴蝶,楊侗笑道:“爲何要捉它呢?你看它自由自在嬉耍玩樂,無拘無束的多好啊!要是被捉住,那它就不快樂、不高興了。”
孩子才五歲,楊侗並沒有教學問,而是在有空的時候,藉助身邊的一些細小事物,教她一些規矩、習慣,因爲楊侗始終認爲規矩、習慣、教養比學問重要,一個人可以無才,但絕對不能沒教養。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到夫家以後高傲自大,鬧出不敬公婆、欺壓丈夫、欺壓妯娌、婚外情、勾引和尚等惡劣緋聞。
小傢伙眨眨眼,似懂非懂的歪着腦袋想了想,展顏笑道:“像芳兒被罰站一樣?”
“是啊,芳兒被罰站的時候快樂、高興嗎?”
“不快樂、不高興,想哭。”小傢伙使勁搖頭。
“蝴蝶被抓住也是這樣。”
“那芳兒就不去捉它了。”
楊侗看着小傢伙亮閃閃充滿的大眼睛,心裡涌起憐惜。他雙手一舉,便將小傢伙扛在肩頭,擡腳往裡面走去。
小傢伙先被楊侗的動作嚇一跳,驚呼一聲,接着就對這種前所未有被人扛着的姿勢感興趣了,有些緊張的摟着父皇的腦袋,嘴裡興奮的大呼小叫,小臉蛋像紅蘋果那麼可愛。
楊侗扛着女兒走向了湖邊,湖邊有一間花亭,藤蘿環繞,綠樹扶搖,清幽雅緻,靜謐得馨。
楊蕙、楊崢、楊婉、楊嶸在亭前玩耍,一個個都繼承了父母的因子,長得粉雕玉琢的,十分可愛。
小舞她們坐在陽光下,如同普通女子一樣,一邊刺繡,一邊看着草坪上的孩子,擔心他們掉進水裡。
“父皇/虎王……抱、抱”
四個孩子看到姐姐被父親扛在肩膀上,呼啦一聲,全跑了過來,老四楊嶸摔了一個倒栽葫蘆,不過這小子也不哭,爬起來接着跑。
“嗯,不錯不錯,男子漢大丈夫就該這樣。”楊侗開懷大笑。
老三楊婉也摔了一跤,哇哇大哭。
“哎喲,我的乖寶寶,小心一點。”楊侗幾步上前,將楊婉抱在了懷裡。
小舞哼了一聲,罵道:“偏心鬼。”
“女兒得寵着養,兒子們將來不是繼承大隋天下,就是茂守一方,從小就得培養他們自立、自強的良好習慣,我可不希望我們父子當隋煬帝。”楊侗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一手抱着一個女兒,背上還掛着一個大的,“芳兒你來評評理,父皇說的對是不對啊?”
“沒錯!”掛在楊侗背上的小傢伙舉起粉嫩的小拳頭,興奮地道。
“你這丫頭!”裴清華沒好氣的白了楊襲芳一眼,小鬼這一年被她父皇帶得有些野了。她自己現在隨同母姓,改稱盧清華,是四妃中的淑妃,對於現在的日子十分滿足,十分感恩。
她們看着被一羣孩子淹沒的楊侗,很是無奈,自己明明心疼他們,陪他們的時間多。可是這些真不知道這些小沒良心的,一個二個總是喜歡湊到他們的父皇那邊。
楊侗也同樣疼愛兒子,都是他的心肝寶貝,他索性躺在草地上,任由幾個小傢伙在身上爬來爬去。
“父皇,大娘說現在天下大亂,天下大亂是什麼樣?”芳兒已經稍稍懂了一點事,她爬在父皇的胸膛上,用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很認真的看着父皇。
楊侗疼愛的揉着長子的小辮子,有一種時間交錯的感覺,當初小公主剛到涿郡時,也是這麼問他的,於是笑着說道:“天下大亂啊,就是很多人沒飯吃、沒房子住,冬天來了,也沒有炭火暖手。”
“父皇,那我們不會不沒飯吃、沒房住?”
“不會!”楊侗一手一個的,不知是誰的小傢伙攬在懷裡,笑着說道:“有父皇在,你們就有飯吃、有房住……”
他側首朝一旁望去,五個老婆都在含笑地望着他,楊侗心中涌起—種難以言述溫馨,這就是他的家和他的親人,他肩頭不僅要擔負這個天下,更要保護好家人。
“聖上!”一名宮女來到草地上,朝着毫無帝王形象的楊侗以及一後四妃躬身道:“太保、韋僕射、楊僕射、吏部尚書房玄齡、兵部尚書李靖等人在朝陽殿求見。”
楊侗無奈的看向了芳兒,“父皇有事了。”
小傢伙乖巧的爬起來,跑到了一邊。
“夫君該以國事爲重。”小舞和四女疾步而來,像拔蘿蔔一樣,將幾個小傢伙從楊侗身上抱走。
“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重要。”楊侗站了起來,脫去沾滿草綠的外衣,換上了乾淨的衣服,笑着說道:“朕有一種預感,感覺平靜的生活要結束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