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在偃師縣衙廣場之中,只聽陣陣破空聲響起,一襲輕袍、頭戴金冠的楊侗手持朝露寶刀的楊侗與水天姬戰作一團,和湛瀘劍相比,楊侗更喜歡用這把爲自己量身打造的寶刀。
水天姬也喜歡刀,楊侗依朝露寶刀的樣式,讓巧匠爲她打造把了一把天慧刀,她步伐輕盈,一柄長刀隨着步伐變換,刀勢如潮,劈向楊侗的要害。
她用刀與中原刀法不同,腳下急促移動,雙手變換使用,忽爾單手,忽爾雙手,雙手持刀時重心又左右移動不停,一柄刀使出來如暴雨驟發,劃出一道道銀亮弧線,楊侗如江中礁石,在浩瀚的海潮中苦苦掙扎。
她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卻使出剛猛迅捷的快刀,一刀刀凌厲至極地劈出,那氣勢催枯拉朽,只怕一刀劈實,楊侗的身子就要被砍成兩段。
楊侗腳下不斷,手中朝露寶刀上下舞動,大開大闔,氣派宏偉,每刀劈出,都帶起一股剛猛異常的氣勢,如游龍翻騰一般,威勢驚人,時而又若白蛇吐信一般,詭異非常,讓人防不勝防,剛柔並濟,變幻莫測。
精通武藝的陰明月細細觀察水天姬的刀法,見她臂力未必出衆,但這刀法妙就妙在可以藉助腰背整體力量,擰腰俯身俱可增加力道,輾轉連擊,藉着急速的步法,一刀比一刀凌厲,這種刀法無疑更適合女子所用。當她見到水天姬漸漸力怯,便加入了戰團。
在演武場邊,站着一名身穿淺黃宮裝,身體高挑,姿容秀麗,舉止端莊從容的高挑少女,她便是蕭月仙,按照事先約定,她應該直接去鄴城,但她和許敬宗的船隻恰好遇到敲詐李密而歸的大隋艦隊,他們便在陳留雍丘縣上了船,昨天傍晚剛剛到達興洛城。此時看到水天姬一幅要把楊侗砍爲兩段的架勢,一雙清澈明亮的深眸不時流露不可思議之色。
她想不到水天姬這個豪邁大氣的‘姐姐’如此大膽,這萬一砍到了大隋的皇帝怎麼辦?難道她就一點不擔心楊侗怪罪嗎?還有陰明月,區區一個將軍,居然也敢向皇帝動刀子,而且狠辣手段,儼然不亞於武妃。
正當她思索之間,楊侗一聲暴喝,只聽到‘當’‘當’兩聲脆響,楊侗一刀逼退了香汗淋漓的水天姬和陰明月。
風聲頓斂,楊侗傲立當庭,英武臉龐、挺拔身姿散發一股至高無上的威嚴,磅礴如大海一般的氣勢立時席捲了開來。眼眸充斥主宰一切的果決,這股氣勢雖然還沒有自己父親那麼柔和,但卻更爲威嚴、驕傲和至尊至貴。
“夫君越來越厲害了!也不讓一讓人家。”水天姬撒嬌道。
楊侗笑着替她擦去臉上香汗,“別的都可以讓,唯獨武藝不能讓。”
水天姬摟住他脖子嗔道:“又不是打真的!”
“真的假的都不行,讓讓就成習慣了,對你百害無一利。”楊侗一伸手將她摟入懷中。
陰明月手一揮,一干修羅衛無聲退下,這裡只有楊侗和水天姬居住,兩口子都是武者,又是行軍作戰,自然不會帶什麼侍女,十分安靜,現在多了一個蕭月仙和她的一個小丫鬟。
楊侗見一邊的蕭月仙一張俏臉細潤如脂,粉光若膩,她見楊侗注視着她,臉上驀地一紅,染上一抹晚霞。
楊侗迅速瞥了她一眼,見其面若朝霞,知她一個黃花大閨女受不了自己和水天姬的親密之舉,於是便鬆開了水天姬,笑道:“昨晚休息好吧?”
蕭月仙羞赧一笑,“一切都好,多謝聖上關心。”
“一起用早膳吧。”
“喏。”
一行三人來到起居室,已有修羅衛擺上濃粥肉餅和幾樣小菜,看着桌上早膳,蕭月仙有點發愣。
米粥泛香,讓人食慾大漲,可是這也太寒酸了吧?與鐘鳴鼎食的帝王之家的奢華全然不符。休說是與她在江陵的有相比,便是尋常商賈之家,怕是也諸多不如……
見她疑惑,水天姬熱情的解釋道:“行軍沒有講究,這還是好的了,如果大敗仗,連吃的都沒有。這些都是夫君平素吃慣了的食物,到了鄴城,妹妹可以吩咐御廚做適合你口味的食物。”
“多謝姐姐。”蕭月仙點點頭,還以爲是故意如此冷落她呢……許是爲了給楊侗和蕭月仙一個獨處的機會,水天姬用罷早膳便去了軍營。她現在的身份是大將軍,掌管着一萬名弓騎兵,蔡薇和五百名修羅衛當她的親兵營,有一羣母老虎護衛,她的安全不成問題。
與楊侗獨處,蕭月仙臉上發燙,雖說他們已經有了婚約,但單獨相處,心中還是有些羞澀,她低下頭,避開楊侗的目光,輕聲說:“眼下大戰在即,我在這裡只會給聖上添麻煩,您還是把我送走吧。”
蕭月仙這話獲得楊侗好感。他沒想到蕭月仙的心思如此善解人意。如果說之前他只是被蕭月仙仙姿所吸引,這一會兒,有點喜歡這個溫柔解意的女子。
偃師縣目前已經是隋唐之爭的前線,蕭月仙一個弱小女子不僅幫不上忙,反而會成爲累贅。如果贏得了戰場,卻把老婆弄丟了,那他楊侗便成天下笑柄了。
他笑着點頭道:“等會你乘戰船去洛口,我會派一隊女兵護送你到去鄴城。皇后那邊我已經寫信了,她會善待你,皇后、賢妃、麗妃、淑妃跟武妃一樣好相處,你不用擔心。另外你替我轉告皇后,快則半年,晚則一年,我就會回來。”
“嗯。”蕭月仙點了點頭,一雙美眸注視着這個自己丈夫的帝王,鼓足勇氣問道:“聖上,你能送我一幅字嗎?”
“就這個?”楊侗失笑道。
“嗯。”蕭月仙出身名門,自幼琴棋書畫精通,長大之後容顏瑰麗,氣質飄然若仙,聰慧伶俐。
楊侗爲了弘揚文化,大量印書,廉價的紙書盛行天下,他的《詩文集》和《蒙學》自然也是如此,蕭月仙對於楊侗的詞章,她多有拜讀,楊侗抄的都是流傳千年的詩詞文章,只要是有見識的人都不可能說不好,蕭月仙拜讀完後,登時入迷。
她曾憧憬過能有一個潘安、衛玠、曹子建那般既有絕世美顏又有傾世才華的翩翩公子相伴一生,卻不成想最後嫁給了楊侗。然則楊侗因爲太重殺戮之故,被南方士人醜化成惡魔一般,以訛傳訛之下,她也以爲楊侗是個王粲、左思一般的人物,並引以爲憾,可是見到本人,才知道傳言是多麼的不靠譜,楊侗不僅不是面目可憎的惡魔,反而長得俊美至極。
“可不可以?”蕭月仙語氣中帶着少女的嬌憨,一雙秋波,越顯得靈動如水,貌豔於花,令楊侗怦然心動。
“隨手的事兒!”楊侗讓人送來文房四寶,略作沉吟了起來,這個女孩子向自己求字,似有討要訂情之物的意思,如果尋常詩篇恐怕讓她有所遺憾。
蕭月仙見楊侗提起筆後,便發起呆來,只以爲他在構思新詩,心中更爲期待,一動都不敢動,生怕壞了楊侗的詩興。
好半晌,楊侗提筆寫下:
‘數聲鶗鴂,又報芳菲歇。惜春更把殘紅折。雨輕風色暴,梅子青時節。永豐柳,無人盡日花飛雪。
莫把幺弦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方未白孤燈滅。’
“啊!”蕭月仙湊近一看,忍不住低呼起來,眼中盡是不可思議,這首《千秋歲》無疑是情詩中的頂級神作,而楊侗的字體似楷而非楷,一筆一畫,如刀削斧鑿,大氣磅礴。
詩柔!字剛!不僅不矛盾,反給人一種藤蘿纏樹、剛柔相濟的唯美意境。
“你這麼快就寫了新詩?”
“詩詞小道爾。”楊侗臉上露出了笑意,他已發現蕭月仙並不是冷漠之人,從她嬌憨興奮的語態中,就知道她文靜的表相下,有一顆活潑的心。
蕭月仙不知楊侗所思,神態仍舊無比震撼,她凝視着楊侗嫣然一笑道:“送我的?”
說完,她頓時感覺不妥,這是戀人間至極的情詩,她的臉竟驀地紅了,羞得她低下了頭。
“送你的。”楊侗笑了一笑,題上了‘贈月仙’三個字,還拿來私人印璽,蓋了上去。
“多謝聖上!”蕭月仙行了一禮,見楊侗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彷彿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她臉上更燙了。
“聖上,幾位尚書求見。”這時,陰明月步履匆匆的入內彙報。
“朕知道了!”楊侗明白裴仁基是爲李密的事情來找自己,這一次,李密不僅痛快的將奇珍和黃金送來,房玄藻也跟着來傳達李密的決定,目前正由裴仁基接待。
他轉頭望着蕭月仙,交待道:“明月,安排一隊修羅衛護送蕭姑娘北上鄴城。”
“喏!”陰明月迅速離去。
楊侗對蕭月仙道:“這裡是戰爭前沿,相當不安全,陰將軍會派人送你離開。我去處理公務了。”
蕭月仙點了點頭,眼中有些黯然之色,行禮道:“請聖上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我們鄴城見。”楊侗微微一笑,快步離開。
蕭月仙目送楊侗離開,她想到自己一個人要獨自去見皇后,心底生出一股無所適從的無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