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石關內外兩關的攻城戰從清晨殺到下午,主攻的吐谷渾士兵死傷了一萬餘人,而守城的隋軍和牧人也傷亡慘重,內城關城已經險情迭出,不斷有吐谷渾士兵攻上城頭,但又被隋軍士兵拼死殺了下去。但最慘烈的還屬關城西面,李世謨親自率軍指揮能戰的隋軍士兵負責這片領域。
傾盆大雨中,弓弩都失去了作用,使交戰雙方的戰爭異常血腥和殘酷,儘管守軍佔有城牆之利,可以居高臨下的往下砸石,殺傷了大量吐谷渾士兵,但在攻城號角一陣又陣的催促下,吐谷渾士兵仍舊瘋狂的把數十架攻城梯搭上城牆,然後如蟻羣一般向上攀爬。
由於內城城牆比外城寬,守軍不得不分兵防禦,利用長矛和梯上敵軍搏殺,兩側不斷利用礌石把一串串吐谷渾士兵張牙舞爪的慘叫着摔下城去。
這時,慕容孝雋將他的王牌軍也投入了攻城之戰,雙方的搏殺變得更加殘酷了,城下堆積的屍體在大雨的澆注中,流向了一條條鮮紅溪流,這種殘酷的搏殺,不光是吐谷渾士兵死傷慘重,不經訓練的牧人守軍也付出了同樣巨大的代價。
主將李世謨已經吼得聲嘶力竭,不斷指揮軍隊補充危急之處,這時有士兵指着東面大喊:“將軍,敵人從殺來了!”
李世謨擡頭一看,簡直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錘狠狠的敲腦袋一般,震得他腦袋嗡嗡作響,眼前金星亂跳!只見萬多名敵軍士兵竟已經攀上了東面的西傾山,正拾着石塊,準備從山上滾下來。
李世謨心急如焚,他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本以爲敵軍不會發現這麼早,只要守到天黑,就能借助夜幕掩飾這個缺陷,堅持到明天天亮,萬萬沒想到一個時辰都不到,敵軍就從山上殺來了。
只是此時不僅無兵可派,他這邊相對城外陡峭,大雨虩,連攀登的地方都沒有,這也是他事先沒有派兵上山的原因。現在形勢危急萬分ꓹ 說什麼都晚了,只能對士兵們說道:“命令軍將士退守軍營。”
軍營是楊侗曾經駐軍之處ꓹ 當他西進之時,爲了欺騙迷惑關外敵軍,並沒有拆遷ꓹ 使之不僅成了傷兵養傷和休息之所,也是李世謨最後一道防線ꓹ 不過相比起城闕,防禦力差得太遠。但李世謨現在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如果敵軍從山上放下礌石ꓹ 山下士兵必將被砸成肉泥。
“喏。”親衛應命而去。
遠處觀戰的朗日贊普終於笑了起來ꓹ 當吐谷渾士兵血腥攻城之時,他的士兵已經藉着大雨的掩護悄悄上山。
從城頭守軍倉皇撤退來看,朗日贊普便知道褚遂良之計成功了,奪下關城只是遲早問題了,當即冷然喝令:“吹號。”
“嗚、嗚、嗚、嗚……”數百隻號角同時吹響,猶如劃過天際的滾滾悶雷,這是死戰不休的命令ꓹ 奪不下關城誓不休兵。
“周將軍,敵軍已經殺上西傾山了ꓹ 李將軍讓你立即撤退。”一名隋軍士兵對負責東邊城關的副將周紹則說道。
這個消息如五雷轟頂一般ꓹ 令周紹則呆住了ꓹ 李世謨和他說過內城這個防禦漏洞ꓹ 讓他時刻留意,本來他沒太在放心上ꓹ 覺得二吐聯軍應該不會發現ꓹ 孰料ꓹ 這麼快就來了。
他知道這時不退不行了。
“周將軍,快下令吧。要是敵軍從山上放下石頭ꓹ 或是從山上殺下,我們就退不了了。”
傳信的士兵焦急道。
周紹則眼見大勢已去,只得長嘆一聲,咆哮道:“撤!全軍撤入軍營,再與敵軍死戰不休。”
說着,周紹則不再管城下敵軍,帶着士兵在城臺上縱橫殺,大刀所過之處橫屍累累,這時他一眼看到一名吐谷渾大將殺上,大刀在閃電掠過,直劈對方脖頸,此人眼見周紹則刀勢凌厲,順勢向後一仰,刀鋒從他鼻尖劈過,但他畢竟是倉促迎敵,起身的速度慢了一些,被錯身而過的周紹則反手一刀,雪亮的刀鋒從他後頸劈入“斗大人頭飛出一丈多遠,無頭屍體噴血如泉,緩緩栽下城去。
主將被殺,吐谷渾的攻勢暫緩,周紹則借這機會,指揮士兵迅速下城。
失去守軍的攔截,吐谷渾士兵紛紛殺上城頭,城上城下響起一片歡呼聲。打開城門,迎大軍入關。
朗日贊普馬鞭一指:“傷兵拆毀關城,餘人隨我掩殺。”
他知道後面還有一座軍營,若是讓隋軍勝利入營,又是一番苦戰,此時從背後掩殺,無疑是殲敵的最佳契機。
。。。
隋軍退出內城不足五里,便傳來敵軍如蝗蟲一般趕來的消息,李世謨斷然命令周紹則帶領傷兵先行,自己率領不到四千名能戰之士斷後,他心急如焚的詢問左右:“距離我們最近的是哪部?”
敵軍步步緊逼,恐怕要不了多久,他的部隊就支撐不了了。
“距離最近的也就是軍營中的傷兵,赤水城的守軍距離我們太遠,恐怕得到消息也晚了。”親衛連忙回答。
李世謨頓時感到一陣絕望,能戰的士兵已經盡皆上陣,對於傷兵他根本沒有抱任何希望。如今已經沒有人能夠來幫他們了,那就只能死戰到底,爲聖上和傷兵爭取時間,當即擡頭看了黑漆漆的積石山,烽火臺遙遙在望,當即下令道。“點燃三柱烽燧,向聖上示警。”
“喏。”親衛聞言,打出了旗號。
積石山上烽燧點燃了,三道濃黑的狼煙直衝天際,二十里外另一座烽燧也點燃了三柱狼煙,再向西,又有三柱狼煙沖天而起,往西方一座接一座烽燧相繼點燃,將積石關失守的警報送給楊侗。
“將軍,退兵吧。再打下去,這些勇士都沒了。”這時,一名羌人勇士說道:“我們是應蘇桑族老之命前來助戰的,我們八千多名將士,留在這裡的剩下不到一半,當初是我們帶着他們追隨將軍而來。要是我們打沒了,你讓我們怎麼跟勇士們的家人交代!?”
李世謨嘴角發苦,何止是羌人?當初楊侗留下來的一萬五千多名隋軍,以及五千奴兵,到現在活着的也勉強破萬,拋開軍營中無法再戰的傷者,現在能戰的士兵連三千都不到了。能打的各方士兵加起來,也就眼前這四千多人了。
“勇士們,人總會死的。”李世謨目光在周圍一羣羣聚攏過來的將士身上掃去,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開口了,“我們可以退可以逃,但大家知道我們退了,代表着什麼嗎?”
“代表着吐蕃、吐谷渾士兵可以在整個河源長驅直入,吐谷渾士兵是怎麼對待你們的,大家比我李世謨都要清楚,一旦我們退了,大家的確可以保得一命,但我們的家鄉和家人,將會在敵人的鐵蹄下痛哭和哀嚎,我們的父母子嗣被敵人殘忍殺死,我們的妻女會被敵人糟蹋、蹂躪!”
“也許大家不知道。”李世謨看着衆人,沉聲道:“聖上帶着大軍在多瑪一帶,先後殲滅了十三多萬名吐蕃精兵,正往這邊趕來,頂多一兩天就會趕來。”
“這一仗,不是聖上想打,而是我們不得不打!”李世謨壓抑着胸中那股無奈和憤懣,低沉的聲音裡有着濃濃的悲壯之情:“就算明知道沒有明天,但爲了河源太平,爲了我們的家鄉不受敵軍荼毒,我們就算死也要將敵軍拖在這裡,不是爲大隋、不是爲聖上,更不是爲我李世謨,而是爲了大家的家鄉!勇士們,我們真的不能退了,也已無路可退!”
蘇桑的兒子蘇離從遠處走來,看着周圍的戰士,憤怒的舉起手中長矛,咆哮道:“唯死而已,我羌人兒郎死戰不退!”
沉默了一會兒,這些前來助戰的羌人舉起了手中的兵器,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我羌人兒郎死戰不退!”
“啓稟將軍,敵軍攻來了。”一名斥候策馬奔來。
“全軍備戰,死戰不退!”李世謨怒吼道。
“死戰不退。”
這一刻,所有人都沒有言退了。
正如李世謨之前所說那般,朝廷士兵可以退到河西、關中、中原。但世世代代生活在河源的他們卻已經退無可退了。從某種意義上說,朝廷士兵現在是爲他們這些羌人作戰,而不是爲了朝廷。
‘客人’爲了河源百姓拼命,他們這些當“主人”的,還有什麼好說的?
透過雨幕,可以隱隱約約看到壓壓的敵軍向這邊涌來,李世謨對衆人傲然道:“滂沱大雨中,敵人的弓弦和我們一樣變軟,一樣失去作用,今天我們便用長矛、戰刀讓敵軍付出最慘烈的代價。”
敵軍開始接近了軍陣,有人大喊一聲,“殺啊!”
敵軍加速,向隋軍這邊猛衝而去,李世謨注視着敵軍越來越近,透過雨霧甚至可以看到他們猙獰面容,下令道:“殺!”
“殺。”
四千多名將士亦是策馬迎上,以排山倒海般的氣勢向敵軍殺去。
甫一開始,戰鬥就進入慘烈的肉搏止戰,一批批隋騎倒下,可後續軍隊繼續猛撲上前,雙方人馬交織在一起,殺得難解難分,不斷有人落馬,濺着一團團血花。
一名吐蕃軍一刀將一名疲憊得隋軍砍翻,還沒來得及發出高興吶喊,突然感覺大腿一處撕裂般的痛楚,低頭看去,卻見那已經被他砍翻的士卒自下而下,一矛捅穿了他的大腿,不由得大怒,舉起戰刀便要一刀結果這該死卻不死的混蛋,只是高高舉起的刀鋒並沒落下,一名斷了一隻胳膊的戰士一矛洞穿了他的胸膛。
同樣的一幕,不斷在戰場裡上演,隋軍此刻爆發出來的氣魄,讓聯軍士兵爲之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