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
噠噠噠……
馬蹄翻騰,幾匹快馬奔行過官街,一路出建春門往城東出城,爲首的騎士揮舞長鞭大吼:
“讓開!讓開!”
唏律律——
馬匹飛踏而來,等待檢查入城的百姓、商旅丟了手中東西紛紛往一側躲開,轟隆的馬蹄聲過去,狼狽的從地上爬起,望着衝出城門的那幾匹快馬低聲叫罵。
“跑這麼快,趕着投胎啊。”“差點就撞上我了,幸虧躲得快!”
“也不怕撞死人,這幫公人。”
天色暗了下來,官道延伸十餘里,奔馳的快馬抓去附近林間道路,一片飛鳥驚飛盤旋,幾人穿過林野,遠遠看見一座圓形法壇矗立原野。
“籲!!”
爲首的馬匹上,一人臉色青白消瘦,微微擡了擡細鱗鐵手套,讓跟在後面的麾下一併下馬。
“不得喧譁,以免攪擾法丈修行!”
下了馬背,青白臉環顧四周,雜草叢生,有霧氣蔓延,陽光照在身上感覺不到多少溫度。
“真是奇怪了,大熱天的,這裡怎麼這般清冷。”
走過刻有‘普渡慈航’紅色大字的白岩石階,青白臉敲響漆紅大門,長長的法壇院牆刷的雪白,去年才完工的緣故,上面還沒有丁點灰塵沾染。
就在看去四周時,吱的一聲,大門忽然自行裂開一道縫隙,青白臉讓麾下人跟上,小心走了進去。
“法丈!”
進入裡面,是圓形的觀壇,周圍觀座猶如石階一節一節攀升,每個位置上,都有一盞長明燈亮着。
“統領,這好詭異。”
跟在青白臉身後一人膽戰心驚的開口,前行的青白臉微微側過臉來,壓低嗓音:“此處是法壇,你以爲是尋常廟觀?別亂說話,小心衝撞法丈。”
“是。”
那人連忙應下,過去觀壇中央的瞬間,前方出入口陡然一道黑影閃過,一個黑紗高挽髮髻,手持法杖的女子面無表情的走了出來。
朝五人稽首。
“善哉善哉,五位身具殺氣,不可入內見法丈。”
青白臉見是法丈身邊侍女,心裡鬆了一口氣,急忙拱手道:
“我等奉皇命而來,陛下想請法丈入駐皇宮。”
侍女垂首沒有動作,好半響才輕道了聲:“稍待。”豎着法印轉身走入裡面,風聲呼嘯,四周圍漆黑一片,只要幾盞大紅燈籠掛在附近。
彤紅燈火搖曳範圍裡,一頂薄紗帷帳撫動,隱約能見一道瘦弱的身形盤坐,或許聽到腳步聲,闔着的眼簾微睜,嘴皮輕嚅。
“外面何事?”
侍女過來,豎印稽首:“陛下派人來請法丈入駐皇宮。”
帷帳內,普渡慈航沒有迴應,微闔的眼簾重新閉上,它丹鼎玄氣就差最後一步了。
四周黑暗,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一道道人影走進燈籠範圍,沉默着將鶴頭蓮花法轎擡了起來,形成一條‘長龍’。
外面五人恭謹站立,看着走出裡面的隊伍時,急忙垂下臉,不敢直視,待到法轎停在跟前,才聽一道清冷女聲傳來。
“陛下聖明,乃萬民之福,你們身居近前也會大福德報。”
青白臉臉上泛起喜色,拱手躬身,後面四人也連忙學着樣子,連連開口:
“謝過法丈賜福。”
帷帳內,普渡慈航豎印頷首,法轎再次啓程,金鑔、編鐘、木魚敲出佛音,過了觀壇徑直出了大門遠去,留在觀壇的五人相互道賀。
“這下好了,被法丈看重,咱們必然高升!”“走走,先回去向陛下交差。”
“晚上出來耍耍?”
“哈哈,這是應當,就當爲統領賀!”
青白臉一手單負身後,眯眼聽着手下四人恭賀,嘴角微微勾出一抹笑,正要讓他們離開回去,腳步陡然停住,耳朵抖動。
嘶~~
蟲鳴隱約傳來,前面走出幾步的四人回頭,臉上還帶着笑意。
“統領,你怎麼不走了啊?”
下一秒,鬆散的泥土破開,幾道黑影唰的破土鑽出,青白臉的視野內,黑影如鉗的口器張合,瞬間咬住四人後頸,四人連丁點話語還都未來得及說出,就被拉入地裡。
看着血漿浸出泥土向外翻涌,青白臉蹬蹬蹬的往後退出幾步,腦後,破空聲傳來,他“啊——”怒吼,拳套捏緊,轉身就是一拳打出。
呯!
拳頭擊在堅硬的甲殼,火花都跳了出來,青白臉這纔看清對方,一隻有人腰身般粗大的長蟲揮舞觸鬚,一擊沒有得手,扭動環節長軀,掀起一道腥風,眨眼鑽入地下。
“什麼妖魔鬼怪!”
饒是武藝高強,青白臉依舊嚇得不輕,一想到此處乃是法壇,此事肯定與法丈有關,縱然當初爲法丈辦過事,但眼下看來,對方是要殺他了。
“不好,法丈要進宮裡……”
念頭一閃而過,青白臉邁開步子就朝大門跑去,剛走出兩步,嘭的一聲,地面坍陷,腳脖頓時傳來劇痛,鉗子般的口器咬在那裡,往下一拖,他半個身子都陷了下去。
“妖怪!!”青白臉嘴角含血,揮拳猛砸。
這時,另一側的泥土破開,一道黑影蜿蜒遊移而來,悄無聲息的照着掙扎的人的後背咬了過去。
噗!
血霧瀰漫,一灘鮮血濺上附近的觀臺,搖曳的火把光裡,半身潛入泥土的人影后背,一連串臟器被拉了出來……
嘭。
掏空的屍體遠遠拋了起來,落在觀壇上,一個袈裟女子過來,將屍體擺正盤坐在長明燈後面,面目安詳,彷如閉目入定。
……
天治皇宮,夜深時分,皇帝站在承雲殿外,來回走動,站在石雕檐柱一側,不時伸長脖子,朝遠方宮道張望,見無人過來,捏拳在手心砸了砸。
“法丈怎的還不來。”
周圍宦官、侍女無人敢回答,一個小宦官忽然擡了擡頭,眼睛一亮,小跑到皇帝身後。
躬身垂首,語氣頗有些興奮。
“陛下,法丈來了!”
陳叔寶回頭,就見宮道一支隊伍蔓延而來,佛音裊繞之中,皇帝快步走下石階迎了上去。
“法丈!”
緩緩而來的隊伍停下,中間鶴頭蓮花法駕降到地面,簾子掀開,一身金色袈裟,頭戴長耳僧帽的枯瘦老僧踏着花瓣過來。
雙手合印,稽首:“陛下。”
“法丈不用多禮,快快隨朕到殿裡說話。”
陳叔寶朝周圍宦官侍女揮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與普渡慈航一同步入承雲殿,讓近侍都退下後,纔開口說起事由。
“朕派去三萬將士無功而返,那陸良生妖法高深,驅使各種兇蠻妖獸把守棲霞山要道,簡直有裂朕江山的架勢,法丈這次無論如何都要出手幫朕啊。”
殿內燈火通明,坐在一側的老僧面無表情的聽着,待皇帝說完話,才緩緩睜開眼簾,像是毫無興趣的看着沒有一絲龍氣的陳叔寶。
“父親!”
這時殿門外,傳來一聲童音,陳靖在宦官攙扶下走進門口,看到多了一個老僧,小臉愣了一下,恭謹的拱手施禮。
“見過法丈。”
原本重新闔目入定的普渡慈航再次睜眼,看去門口的少年一陣,嘴角隱約有了一絲笑意。
“靖兒怎麼過來了?”
“娘說,讓靖兒過來給父親請安,讓您早點休息。”
“嗯,你且先回去,朕與法丈還有事要談。”
待那邊父子倆說完後,殿門重新關上,殿柱前枯瘦的身形從席間站起來,火光明明滅滅間,女聲清冷自普渡慈航口中響起。
“陛下,本法丈就在宮裡住下,定保陛下無恙。”
“太好了!”
御階上的皇帝興奮的拍響龍案,當即命人打掃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