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妙妙妙……”
夜空懸浮的聖火明尊拂過袖口,周圍火光大亮,目光掃過那方香火微弱的城隍、只有金丹境的書生,一手呈爪,火光氣旋盤集起來。
“我佛慈悲——”
城外,佛號發出,如海潮般傳來。
凝聚的火光陡然散開,聖火明尊餘光瞟去城外的黑暗,一抖袍袖哼了聲,轉身御空法術施展,迅速沒入黑暗。
下方,陸良生滿臉汗漬,垂下手臂,劍尖呯的拄在狼藉的地面,普渡慈航留下的腰身失去元神支配,化作斑斑火點散去,只剩下幾點灰燼殘留。
那邊石階前,陳叔寶還躺在那裡無人理會,陸良生目光偏去大殿,有視線透出的窗櫺,對立面那個孩子,他也不知道此刻該說些什麼,將月朧歸鞘走去一個方向,在風裡漸漸變得模糊。
呼…..
大殿廣場安靜下來,有人呼出一口氣時,周圍躲藏的侍衛、士卒紛紛出來,這纔想起留在外面的皇帝。
一個宦官飛奔跑過去,看到面色泛青的陳叔寶,下意識的探了探呼吸。
宦官臉上表情陡然一變,扯開嗓子尖叫。
“陛下駕崩啦——”
整個皇宮混亂蔓延。
……
東郊,黑夜中矗立的巨大妖怪,不知何時在士卒視線裡不見了。
清月從遊雲中露出圓形,鋪開一片銀霜。
“老蛤蟆!!”
遠遠的,道人攙扶着一個大漢小跑過來,靠近時,一把將對方丟去一邊,哈哈笑道:“剛纔那就是你法相??太他孃的過癮了,按着那蜈蚣就是一頓猛捶。”
“呵….”
那方,恢復原本模樣的蛤蟆道人負着雙蹼,輕笑了兩聲,似有些艱難的看去不遠的老和尚。
“老夫心裡那口惡氣,終於出了……謝謝。”
鎮空老僧稽首默唸佛號。
蛤蟆道人也不在意,也不搭理道人,只是擡起目光,望去重新露出圓月。
清輝照在他臉上,忍不住嘆了一聲。
“真美啊……”
有絲絲血跡從嘴角淌了出來,負在背後的蛙蹼擡起想要抓握夜空上的明月,微闔了一下眼睛,短小的身形搖晃,向後倒了下去。
“老蛤蟆!你怎麼了?!”道人大喊衝上來。
後仰倒下的身形,陡然一道法力託舉,踏踏的腳步聲裡,陸良生從城牆躍下,轉瞬間已衝到近前,伸手將蛤蟆接住,嗓音忍不住顫抖起來。
“師父。”
聽到這聲呼喚,蛤蟆道人虛弱的睜開眼瞼,看着面前的徒弟,咧開蟾嘴笑了起來。
“你這什麼表情…..爲師還沒死…..只是…..只是想換個姿勢,看這月亮罷了。”
蛙蹼輕輕的在書生手背上拍了拍,蟾臉轉開,皎月映在他眸底。
“老夫…..已經很久沒有這般安靜看月亮了,真有些懷念當初那個小小水潭,良生啊,你是不知道,當年爲師…..修煉的那個小水潭…..其實又髒…..又臭……可爲師還是懷念它…..你說奇不奇怪……”
“還有…..還有那個女子,爲師心裡掛念,可是一路走來這麼多年,卻快忘記長什麼模樣了……也不知道,是否轉世爲人……是否還能見她一面…..”
“那一天,她穿着婚袍真的好美…...可是她不知道,那山林中,有一隻蛤蟆躲在角落裡,遠遠的看着她……”
道人偏去頭,眼眶紅了起來,看到一旁的老和尚,知道他修爲高深,衝過去拉住對方僧衣就往蛤蟆那邊拽。
“你們佛家不是講普渡救世,慈悲爲懷嗎?!現在就是你們救人的時候啊!還愣着幹什麼啊?!”
仍由道人拉扯,鎮空身體站在原地猶如大山一動不動,闔着眼簾,禮佛一拜。
“這是他最後想做的該做之事,一切緣法起,自有緣法滅,他妖丹已破,沒救了。”
“你!”
“夠了!”
虛弱的蛤蟆道人揮了揮蹼,仍舊看着月色,隨後,目光漸漸的渾濁,看去陸良生,染着血色的嘴角張了張,使勁笑了出來。
“良生不必悲傷,正如你恩師所言,人就要選擇一條道來走,爲師曾經選過了一次,這次又是另外的路了…….爲師比別人好,可以多選一條…..”
虛弱的聲音停了停,咳了幾聲,嘴角溢出不少血跡。
“…..咳咳……爲師一輩子做了不少惡事,這段時間以來,覺得…..都不值得掛在嘴邊,唯有一件事……一件事……”
蛤蟆道人伸蹼按在徒弟手背上。
“.…..那就是,爲師收了一個好徒弟,他叫陸良生。”
書生咬緊嘴脣,感受手背傳來的涼意,閉上眼睛。
……
踏踏踏!
踏踏…..
原野安靜,遠遠有馬蹄聲、人腳步聲朝這邊跑來,爲首的將領正是蕭摩柯,一旁還有閔常文、閔月柔。
“他們在那裡!”“我看就小道長了!”
“還有陸公子!”
跪坐地上的書生睜開眼,眼眶溼紅,一隻手猛地劍指一擡,月朧劍鏘的出鞘,半空翻飛劃過夜空,衝去過來的馬隊前方。
呯的插入地面,劍氣橫生,激起一道土塵排開,猶如牆壁般升起攔在馬隊前進的方向。
唏律律——
一匹匹戰馬感受到傳來的危險氣息,驚得剎住馬蹄停留原地不敢靠近過去。
“良生…..你這是幹什麼?”蛤蟆道人虛弱的睜開眼。
“師父,別說話…..”陸良生嗓音沙啞,喉間隱隱痠痛,那隻手劍指並未撤去,移了過來,忽然在自己手腕割去。
“師父,記得你我第一見面?那時候…..你送良生兩本書,其中一本《青懷補夢》裡面有一篇就是救命的…..”
鮮血流出傷口時,陸良生溼紅着眼睛,用法力牽引出血線與蛤蟆道人連在了一起,他臉上變得蒼白,視線都變得模糊,強忍着眩暈感,乾坤正道的法力融合血液,以及從書生身上冒出的一絲絲白氣混在一起存去蛤蟆體內。
蛤蟆道人感受到一絲溫潤的元神與自己相連,蟾眼有水漬滑了出來。
“良生…..這是何必啊。”
“因爲.....”
一旁,陸良生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亦如當初年少時站在火光中的微笑
“你是我師父啊。”
夜風呼嘯,火光從城頭照下來,虛弱、疲憊猶如潮汐席捲,書生昏昏沉沉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