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飛出大船,衝向南方天際。
道人擰進寬袖,水漬嘩啦啦的濺在腳邊,仰起臉看去飛去天邊的光亮閃了閃,瞬間消失不見,咂了咂嘴。
“有飛劍了不起啊。”
他道法上也有御劍,憑藉法術借天干地支、五行附着,威力不比馭劍術差,只是孫迎仙還沒來得及學完,師父就死了。
看去船樓上的陸良生,摩挲了一下下巴。
‘乾脆本道去拜......呃,那豈不是跟小纖差上輩分了?算了算了。’
嘟嘟囔囔走上船樓,黃布袋了翻出香燭、符紙、田雞......田雞又塞了回去,香燭點燃,晃了晃,讓一個士兵拿着,咬破食指在黃符寫寫畫畫,隨後一掀袍擺,二指夾着符紙在香燭飄來的青煙裡,來回晃動,口中唸唸有詞。
“敕令,八方神鬼,上三十六天,天罡護我!”
敕字黃符飛去樓外,轟的燃燒,法光盪開,附去甲板上站着的諸人,原本驚慌、手腳發軟的士卒,只感一股溫熱蔓延全身,下意識的捏了捏手,發軟的手臂感覺比之前更有勁了許多。
南方,陰沉沉的天空,連綿細雨。
山巔巨巖之上,陳輔斷去了與對方說話,臉色陰沉,雙腿左右一跨,手上變幻指決,臉上漸漸泛起紅光,一縷白氣從頭頂升起,雙脣飛快嚅動。
六丁六甲本司掌天干地支,伏魔山的這套法術,與平日所見不同,一半均是利用天干地支八卦來顯現天威,而陳輔最爲擅長的,卻是另一半,驅使六丁陰神、六甲陽神。
“老夫徒弟多次請你出山,身爲陳人,卻跑到大隋做國師,今日便先除了你!”
老人指決飛速變化,臉上紅光大盛,雙脣陡然一張。
噗!
一口暗紅血水噴出口,血霧瀰漫迅速歸攏,凝成一團血珠。
“丁卯神司馬卿,速速顯......”
‘威’字裡,血色爲祭,颳起一陣陰風,一道修長的身影懸空浮現,揹負雙手遙望天際,陰測測的聲音響了起來。
“凡間修士,你喚我......”
然而,話語纔到一半,有撕破罡風的聲響傳來,那人的虛影忽然轉過身望去一個方向的同時,陳輔聽到這聲音,耳中卻是先來‘錚——’的金鐵之聲。
偏頭,映入眸底的,一抹青光劃過遠方天際,罡風撕裂形成氣雲,遙指這方的一瞬,老人頭皮發麻的站直了,然後本能的側身、曲腿,伸手抓去道袍。
嗡——
下一刻,半空劍身輕吟響徹天地,青光轟然炸開,將這片山頭籠罩,氣浪轟的激射成圓,四方林野齊齊向周圍倒伏,噼裡啪啦全是樹木折斷的聲響。
兩息不到,滿目青光退去。
半空顯出的丁卯神影子胸腹破開,一寸寸的消散,直透而過的月朧,劍尖抵在一件深皁的道袍陰陽圖上,法光對衝。
而道袍之後的身影,早就不見了蹤影。
過得一陣,失去法力維繫的道袍‘嘶拉’一聲,碎成數塊飄飄揚揚的落去地面。
山巔之上,亮着法光的月朧劍尖朝下,綿綿細雨裡,劍身四下轉了轉,目標的氣機已不在此間了。
普渡慈航的聲音從劍裡傳出。
“剛纔好像還有什麼東西.......咦,老道士果然比小道士跑得快,這麼快就不見了。”
衝下山巔,從林子上空繞行一圈,回去挑了一片道袍碎布串在劍尖,重新飛去亮有紅芒的雲層之下,越過山林、河流急速飛向北面江河。
聽到法劍飛回的聲音,陸良生擡了擡頭,餘光裡,也看過那雲層之外拖着長尾的紅芒,比前幾日有大了些許。
‘得加快速度才行......’
偏頭看向撫去脣上八字鬍的道人,後者正揹負雙手,擡起頭看去天色,察覺書生目光望來,側了側臉。
“幹嘛?讓本道再站會兒。”
“行,那你帶着我盼叔他們跟船,我先走一步!”
陸良生壓低嗓音,將紅芒又變大了的事跟他說明,道人下意識的擡頭看天,晴空萬里,白雲如絮緩緩飄着,根本看不見任何其他的顏色。
不過,他知道目前這裡也只有陸良生能看見那東西,當即揮了揮手。
“趕緊走,本道還想裝會兒的心思都被你攪合沒了。”
“那你多照顧這裡一些。”陸良生又叮囑一聲,下去和韓擒虎、陸盼八人簡單說了些情況,轉身走去船舷,法言傳去水裡,喚來潛伏河底的老蛟,水面氣泡咕嚕嚕的升起時,身形唰的躍過衆人望來的視線,落去水面,穩穩踩在水面之下那條長長黑影前端。
“.......眼下多有失禮了。”
哈哈哈.....哈哈......
水下長影響起嘶鳴,傳入陸良生耳中的是能聽懂的話語。
“陸道友不必覺得失禮,只要記得往後給齣封正,渭水、涇河隨意一條都行。”
嘶鳴停下,漂浮水裡的長影唰的遊蕩出去,盪開的水浪打在船身,推開的漣漪之中,站在甲板上的一衆士卒,韓擒虎、孫迎仙、陸盼、豬剛鬣等人視線裡,長影馱着書生轉眼間超過艦船,消失在河道盡頭。
遠方回來的月朧帶着一抹寒光,降下水面,劃開水浪漂移了幾個彎,徑直飛去站在水面急速而來的人影,一個急剎調轉,劍尖對準書生腰間劍鞘插去,合攏的剎那,隱約響起‘啊......’的呻吟。
書生伸手探了一下劍柄,目光隨即擡起,看去手中幾片碎布,雙脣緊抿的片刻,手指鬆開,碎片隨吹來的河風飄去了後方。
青絲撫動,陸良生雙手負去背後,就那麼站在老蛟頭頂,急速穿行過兩岸山水、嫋嫋青煙的山村。
飛鳥劃過江面。
陽光之中,猶如一幅神仙過江。
.......
南方綿綿陰雨,浸溼土地。
陳輔扶着一顆老樹,搖搖晃晃從林中出來,煉製的法寶道袍破碎,只穿着一件裡衣走上路面,髮髻散亂,沾有泥水,看上去頗爲狼狽。
“這個陸良生......竟有一柄仙劍......千里之外....就能殺過來,老夫倒是大意了。”
夾雜雨露的鬚髯抖動,斷斷續續的呢喃幾句,老人淋着雨坐去路旁一顆石頭上,闔目盤腿,調息混亂的法力。
不久,道路盡頭響起馬蹄聲。
“駕!”
踏踏踏......奔涌踏下的馬蹄,濺起積水飛灑,幾匹戰馬上,爲首一人正是陳靖,看到路邊闔目打坐的老人,一勒繮繩,‘籲’了一聲,不等馬匹停下,翻身跳了下來。
“師父!”
陳輔微微睜開眼睛,看到走來的青年,笑着點了點頭。
“陛下不是跟曹將軍一起河谷郡了嗎?”
“我.....朕沒見着師父,有些擔心,四處尋了一遍.......”其實他是感受到這方有法力對抗,才脫離了前行的軍隊,朝這邊趕來,眼下在師父面前,自然是不能那樣說的。
語氣停了一下,陳靖看着老人這番模樣,遲疑了片刻:“師父,你的道袍呢?”
“呵呵.....爲師算出附近有一頭山君。”
老人微愣,隨即正了正臉色,目光肅穆指去鉛青的雨幕外,某座山的輪廓,“成了妖的,這吊睛白額大虎實屬厲害,好在爲師修爲還行,將它擊走,趕出那片大山,也算保下了山腳幾個村子的百姓。”
看來能把師父弄的如此狼狽,那虎妖肯定是頭大妖無疑......
陳靖想着,將師父攙扶起來,送上馬背,老人坐直了身子,抖了抖繮繩,調轉馬頭。
“陛下,河谷郡那邊如何了?”
“前部正在組織陣型,篩出攻城的士卒。”
陳輔沉默了一下,看去雨簾的東面,緩緩開口。
“沒時間了,通知曹將軍儘快攻下河谷郡!”
說完,手中鞭子抽響,喝了聲:“駕!”
當先衝去山道前方,陳靖也一一抽響鞭子,在雨中縱馬狂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