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陽升上日頭,帶來溫熱,遠方的山麓,蟬鳴一陣接着一陣傳來,安靜的廢墟之中,有了些許生氣。
陸良生拿過陸元遺贈的那三本書冊,尤其最後一本,雖然不是什麼神仙妙法,但能從裡面找到將來可能要發生的事。
即便是一點蛛絲馬跡,若是利用得當,也是能防患於未然。
“此處,往後再來,將這裡重新修繕一番。”將書本收去陰陽雙袖,陸良生望過周圍淒涼,目光落去原本處於後院的那顆人蔘果樹。
“尤其是她,當妥善安置,若是被人利用,將來也是後患無窮。”
望着參天巨樹想了一陣,陸良生轉過身看去一旁跟着的清風小道童。
“你在此處較爲熟悉,也知道你師尊留下了那些結界,你將它們看顧好,或者重新啓用,莫要叫其他人找到五色莊,待做完一切,再來長安城萬壽觀來尋我,可願意?”
“嗯,清風聽先生吩咐。”
見他聽話乖巧,陸良生伸手摸了摸他腦袋,可又覺得不合適,將手垂下,一場大劫就此消弭,心裡輕鬆了不少。
深吸了一口氣,看去周圍也在看過來的衆人,還有師父。
“我們回長安吧,然後......擺宴,謝大家援手。”
雙袖擡起,朝他們拱手拜謝時,遠處一直放在角落的書架搖搖晃晃,《山海無垠》嘭的一聲,掉出來,翻開紙頁,就見一道黃芒閃過,顯出一個威風凜凜的男人,張着頭神色緊張的來回看。
“陸道友,老蛤蟆,天地大劫就要來......咦?這裡是哪裡?怎麼這麼多人?”
蛤蟆道人一蹼拍在臉上,覺得有這麼個老友,顯得丟人。
哈哈哈——
周圍,豬剛鬣、燕赤霞、宇文拓、棲幽大笑出聲,舍龍嘴角抽了抽,強忍下來,另一邊的李隨安笑的最歡,捂着肚子蹲去地上,使勁拍了兩下地面。
“哎喲.....嘶.....”
李隨安陡然甩了下手,想必剛纔使勁拍到鋒利的斷磚上了,疼的又吹又跳,惹得老驢吖兒哼啊的嘶鳴,像是在嘲笑他。
不久,陸良生招呼大夥上路,朝着東面長安的方向回去。
........
“駕——”
傍晚微風柔和,微微輕搖的垂枝,一聲暴喝裡陡然拂開,順着搖曳的方向,幾匹騎馬的身影抽着鞭子沿着蜿蜒的山道由遠而近正奔馳過來。
“殿下,前面有間茶肆。”
當先一個穿着束袖獵服的騎士緩下速度,朝後面喊了一聲,中間一個青年勒了勒繮繩,‘籲’了一聲,看去遠處路邊有着藍底白字的旗幡飄蕩,一座茶棚矗立那邊傳出熱鬧人聲。
“嗯,叫上大夥都過去歇會兒!”
此時正值盛夏,天氣炎熱,路邊野店多有趕遠路的商旅、行腳路人歇腳休整,認識的,不認識的,說上兩句外地的見聞,便也能聊起來。
“......唉,天生異象,那天我正好去茅廁,天一下變得彤紅,就像人站在燒紅的西雲裡,那顆東西,老大一坨,就懸在頭上,我家的狗都不敢叫,夾着尾巴縮到窩裡不出來。”
“確實如此,當時我也正途中販貨,那叫看的一個叫真切,從西北那邊回來的商隊說,他們還看到了一條龍,將那東西給撞碎了,隱約的,還見到上面站了一個人。”
夥計聽着幾桌客人胡吹亂侃,搖搖頭擦完一張桌子,這些人說的,反正他沒看到,那天忙活完了,睡的太死,根本沒注意。
走去外面擰了一下抹布,就見一行八人牽着戰馬正從遠處過來,連忙泛起笑容迎上去,“八位這是要吃點什麼?本店雖然簡陋,涼茶、米糕一應有的......”
招呼了飯食茶點,請了對方几人進去坐下,殷勤的又了擦一下桌面,腳步輕快跑去倒茶、取餅。
茶棚內,之前說話的一個商賈喝過一口涼茶,擦了擦額頭汗漬,繼續說道:
“唉......我聽人說,那叫妖星,每逢亂世便會出來的,這天平日子不知道還能過多久喲。”
呯!
有人拍響桌子,嚇了周圍行人、商販一跳,紛紛偏過頭,剛進茶棚的那桌八人怒目而視,拍響桌子那人滿臉鬍鬚,另隻手握着刀柄,怒聲呵斥。
“什麼亂世之兆,休得胡言亂語,小心我手中刀刃斬你亂吠的狗頭。”
“把刀插回去。”
站着的七人中間,一個武人打扮的青年抿過茶水,朝兩側按了下手,着獵服的七人恭敬的道了聲:“是!”佩刀齊齊歸鞘,重新坐下。
夥計小心過來,將茶水糕點一一擺去桌上,盯了眼這幾人腰間兵器,擠着笑:“八位客官別介,這些都是粗漢,走南闖北慣了,性子粗俗,胡言亂語的,莫要動怒氣,萬一打起來,小店也經受不住,諸位也沒吃飯的地方了。”
店中討生活的夥計,大多都能說會道,言語詼諧不僅給了八人面子,順帶還拍了一記馬屁。
意思就是他們都是口無遮攔,亂說一氣的,你們八位一看就是豪傑之士,武藝出衆,要是打起來,滿地都是血啊、屍體啊,幾位也沒心思吃飯了。
“呵呵,夥計說的有理,我這幾位手下脾氣確實躁了一些。”
那青年揮揮手,打發了夥計,朝那邊有些驚慌的歇腳旅人,笑了一下:“好了,各位吃飯吧,江湖相逢,也算緣分,吃完就各走各的路。”
聽到這句話,那邊幾桌人心裡才鬆了一口氣,埋頭大口大口的繼續吃餅喝茶,一時間,棚子裡全是呼嚕嚕的喝水聲、咀嚼餅子的聲響,吃完後,匆匆結了賬,牽驢趕車飛快離開,生怕店裡的那八人又拔出刀子似得。
棚裡只剩下那桌八人,當中之前說話的青年,正是楊廣,他其實早就聽到這些人口中所講的東西,那日在洛陽也是看見了天空異象,見到飛去長安方向,嚇得連夜啓程趕回,生怕父皇出事。
即便有什麼不測,自己先趕回來,總有迴旋的餘地的。
休息了一陣,楊廣帶上七個護衛再次啓程,沿着去往長安的捷徑快馬加鞭,趕在日落前,進了城池東門。
入城後,下馬牽行,走過擾擾嚷嚷的長街,喧囂的集市,人來人往,插着糖葫蘆的貨郎吆喝着走過身旁,兩側的屋檐下、茶肆、酒樓,得閒的人聚攏一起,交頭接耳的說起前日發生的事。
“這種事難說啊,妖星當空,可不是好兆頭。”
“是啊,不過,想來也沒什麼大事,畢竟有國師在,不然那麼大的妖星恐怕早就將長安砸沒了。”
“哎喲,想想都嚇人,要是砸下來,咱們全都沒命了。”
“死就死吧,咱們平頭百姓一個,死了沒什麼......算了算了,甭說這些玄奇的了,說些其他的。”
“......前幾日,我看到一隻青蛙,被車輪碾的只剩半截,活蹦亂跳的還到處跑,你們說怪不怪?”
.......
晚風吹來,走過喧囂長街的楊廣進了皇宮,將馬匹交給守門士卒帶下去照料,又讓護衛在宮外等候,整了整儀容,大步走上石階。
他從洛陽風塵僕僕回來,來不及回晉王府洗漱就趕過來,看看父皇安好否,當然,沒事就是最好的了。
途中聽到、自己見到的那顆被人稱爲妖星的東西,確實龐大到讓他難以想象,若要擊毀,豈是人力能辦到,最後如何不見的,大抵還是想要弄清楚。
‘......倒是希望是陸先生做到的,就是不知道他是否在城裡。’
霞光漸漸隱去西邊,落下了雲層,楊廣走過這片燈火通明,在前面殿門站定,通報的宦官提着袍擺,腳步飛快的小跑進文昭殿偏間書房。
“陛下!晉王回來了。”
燈火昏黃,坐在龍案處理奏摺的老人擡了擡頭,他精神有些萎靡,不知是不是那天在點樓上淋了雨水寒風的緣故,不過眼下,聽到兒子回來,臉上還是有些疑惑,看去下方一側席位作陪的族弟。
後者放下一卷竹簡,笑道:“看來咱們晉王關心自己父母心切啊。”
“膝下子嗣,阿摩最聽話孝順,朕意料之中,你就不要揶揄了。”
楊堅笑了笑,將毛筆放下來,讓那宦官去傳晉王進來,後者不帶停歇的出了書房,回到殿門前,躬下身子剛說了句:“殿下,陛下喚你進去。”
楊廣解下佩劍遞給他時,身後石階下方的廣場,有士卒騎馬狂奔過來,沒等馬匹停下,翻身利落的跳下,蹬蹬蹬的踩着石階上來,朝一旁看來的楊廣拱起手,道了聲:“殿下。”便看向門口那宦官。
“快去稟報陛下,國師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