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
打更的梆子聲響起在遠方鄰街,薄薄霧氣裡,幾盞燈籠搖搖晃晃過來,說話的四人聲音陡然一停,其中矮胖,兩頰還有五指印的矮胖書生,舉着的燈籠範圍內,照到那邊巷口站立的身影。
還未靠近,就向另外三人靠近一些,低下嗓音。
“......三位兄長,那邊好像有個人。”
手中燈籠搖晃,光的邊沿搖曳照到一雙破爛長褲步履,灰白乾瘦的上身不見肚子起伏,花白的頭顱微垂,看不見面容。
隱約感覺到光亮,那身影微微動了一下,嘴角向後咧出弧度,暴露在外的獠牙、牙牀升起絲絲黑氣。
‘四個血食.....正好.....嘿嘿......’
盯着漸漸走近的四人,雙臂緩緩擡起,上身微微前傾,獠牙牽着口水,張開口,那邊四個書生提着燈籠手勢比劃,嘀嘀咕咕在說。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老人家怪可憐的。”
“你懂什麼,萬一人家出來乘涼呢?多管閒事。”
“看看,兄長說的如何,都學着點!”
“咱們遇上那麼多次,總得要學機靈點.....唔,好醜,你們誰放屁了?”
看也不看巷口的身影,方向一轉,徑直從那人面前過去,目不斜視的走向長街。
陳輔保持雙手擡起,張嘴呲牙的動作:“........”
泛白透着紅點的眸子盯着快步離開的四人,僵硬的手指‘咔咔’曲的脆響,正要追上去,腳步陡然停下,另一邊的街道,響起哐哐的車轅聲。
幾匹駿馬拉着的車攆飛快駛向這邊,駕車的車伕是士兵打扮,抓着繮繩,一手揮舞鞭子。
“駕——”
“前面的人躲讓,快啊!”
車轅聲壓着街道青磚駛來,後面還有百餘騎兵跟隨,前方走遠了的四個書生回頭看去,連忙讓開一條道,當中矮胖的書生忍不住開口。
“看車攆寬長,應該是皇室,至少都是一個王......”
輕微的聲音隨風飄開,站在巷口的身影,擡起頭,垂散的髮髻下,雙目綻起紅光,望着過去的隊伍。
......王,隋國的王.....楊堅的兒子?
呵呵......
腳步向着遠去的隊伍邁了出去的同時,長長的隊伍之中,馬車內,楊堅看着頭枕在膝上的兒子,撩開簾子問道:“還有多遠?”
“回陛下,過了昭國坊,還有還四條街。”外面有騎士的聲音回道。
老人放下簾子,手捂在兒子額頭,深吸了口氣,儘量讓自己沉下氣來,國師之前有言,楊廣清醒就送到萬壽觀,可中途醒過來一次,又昏睡過去,沒見好轉的跡象,乾脆連夜送到國師那裡,旁人護送,自己又不放心,只得親自過去一趟。
起伏撫動的車簾外,街道兩側商鋪都已經打烊,掛着的燈籠昏黃不定的搖晃,楊堅正想着時,車攆後方跟隨的騎兵,有聲音陡然厲喝:“什麼東西?!”
後方的騎士回頭,眸底一道黑影瞬間逼近,一雙乾涸的指甲尖銳在他視線裡放大——
血光、慘叫、馬嘶頃刻間在馬隊中掀了起來。
馬車內,聽到動靜的楊堅,心臟咯噔猛跳了一下,將兒子的頭放去木枕,隔着簾子朝外面趕車的士卒吼道:“不許停,直接去萬壽觀!”
“駕!!”
聽到的命令的士卒,使勁抽響鞭子,整個人都站了起來,抖着繮繩暴喝,後方的馬隊鮮血飛濺,此刻也反應過來,拔出腰間兵器劈去衝入眼簾的黑影。
“是個人!”
“殺了他——”
兇戾的叫喊響起的剎那,有人兜轉馬頭,有人暴喝揮下手中刀鋒,砍去飛縱而過的身影,是金鐵交鳴的聲響,噹的一聲濺起火星,整個人反震的跌落馬背,然而過去的身影並未理會這些騎兵,撞開一人飛去街邊,砸碎店鋪門窗的一瞬間,猶如黑夜裡的蝙蝠張開雙臂飛去馬車掛在了車廂後面。
聽到動靜,楊堅取過掛在廂壁的寶劍,鏘的一聲拔出,握緊劍柄,幾乎本能的朝着木質的廂壁刺了過去。
嘭!
一隻枯手破開廂壁,木屑飛濺中,一把抓住刺來的劍鋒,乾涸堅硬的指尖抓着劍身往外一拖,楊堅掌心被勒的生疼,手一鬆,長劍唰的飛了出去,低頭看去手心,全是鮮血。
“阿摩!”
楊堅顧不得疼痛,彎腰拉着兒子的雙腳往車伕那邊的簾子一拖,將距離拉開了些許,廂內油燈明明滅滅,照去車尾廂壁孔洞,是一張毫無血色的老人的臉,雙目泛白,髮髻在飛馳的馬車外舞動。
“這.....這不是活人......”
刀兵裡殺出來的皇帝,對屍體非常熟悉,洞孔內探進來的臉,根本就不是活人能有的。
‘啪啦!!’
廂尾孔洞被拉的大開,半扇木板都被拉斷,丟去街道上碎裂開來,那披頭散髮的枯瘦身影,半個身子都鑽了進來,劇烈的震動,矮几上的油燈翻倒,火光瞬間熄滅。
一片漆黑裡,楊堅靠去車簾,偏頭朝駕車的士卒喊道:“將車停下!”
然而就在此時,一聲破空疾響,唰的一下從前方飛射而來,擦過喊‘籲’的士卒腦側,穿透車簾,從靠背面的老人一個鼻尖的距離釘去車尾,撞在鑽進車廂的那身影胸口。
這一瞬間,那屍體倒飛掉出馬車,也有聲音在夜空響起。
“棲霞山李隨安前來救駕——”
車頂好似有重物落下,一道身影青衣長褲,揹着吹來的夜風,手一招,落在車廂裡的一柄青劍刺破車頂,飛到李隨安手裡。
青年看着翻滾地上,越來越遠的屍妖,也不追擊,只是朝後方騎馬奔涌的宮中侍衛喊道:“不要與那妖物打鬥,保護陛下,隨本大俠到萬壽觀躲避!!”
後方街道上的百餘名騎兵原本還想與地上的怪人廝殺,聽到這聲話語,一勒繮繩,夾動馬腹,急忙追上漸遠的馬車,將四周遮蔽的嚴實,也有騎兵抽出箭筒裡一支特殊的箭矢,射向夜空。
咻~~
響箭在夜空傳開。
......
清冷的長街上,翻滾地上的身影爬起來,低頭看了眼被法力、劍尖擊傷的胸膛,破開的皮肉能見森森肋骨,然而,片刻,傷痕閃過一道紅芒,破開的皮肉重新生長。
‘人越多.....不利老夫......屍毒傳染......喚屍......’
泛白的眸子偏去街邊,本該在那的四個書生,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就不見了蹤影,口鼻噴出屍氣,轉身跳上附近一家民宅,然後,破頂鑽了下去,片刻,淒厲的慘叫響徹。
深幽的巷子過去,四道身影提着燈籠狂奔。
“早就說嘛,非要大晚上出來,又見鬼了吧!”
“放屁,那是鬼嗎?!那是妖——”
“我等讀書人,見到妖,其實也滿合情合理的......剛剛你們聽到沒有,那馬車裡好像是陛下?!”
跑在最前面的王風陡然剎住腳步,橫出手臂攔下其餘三人。
“等等.....我們去護駕!”
“兄長,那是妖.....一見面就死人的啊。”
一人說道,另外兩人也附和的點頭:“當兵的都打不過,咱們四個手無縛雞之力,怕是上去就沒了,陛下都未必記住我們,不划算!”
王風伸手在他們每人腦門上敲了一記:“我等讀聖賢書,天地君親師,怎能如此做?就算遠遠聲援幾句,那也是盡臣子本份!”
“兄長一番話,令我等茅舍頓開,佩服佩服!”
“囉嗦什麼,趕緊走!去芙蓉池。”
四人湊一塊嘀嘀咕咕一合計,提了燈籠拐過前面街口,再過兩條街,就是芙蓉池。
月光倒映湖面,泛起粼粼波光,遠處的道觀裡,有燈光還亮着。
老驢甩着尾巴從林子裡出來,好奇的歪着腦袋,望去燈火通明的閣樓,裡面拼湊一起的兩張桌上,陸良生祭出法決佈下法陣,陣腳下方兩側,燕赤霞、孫迎仙各施道法。
蛤蟆道人拖着紫金葫蘆從樓上下來,爬上桌,叉着圓鼓鼓的腰身,吹去葫蘆上的灰塵,冷哼一聲。
“用什麼以毒攻毒的蠢法,有老夫這葫蘆就好了,屍氣收進去,還能煉一顆毒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