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已開,衆文武入殿爲新皇賀——”
晨光破開雲隙照下的金色沿着祭祀高臺推去太極宮,四周林立的旗幟獵獵撫響間,宦官的一聲高喧,祭臺下方,烏泱泱一片文武百官紛紛起身,分成兩列沿着祭臺左右依次走上太極宮石階。
一隊巡視的宮中侍衛,領頭的將領看到遠遠站在那邊一身黑色衣袍的陸良生,連忙挺直了背脊,揮手讓身後的部下原地等着,腳步便飛快的小跑上去,拱起手來。
“宇文化及拜見國師。”
看着帶領百官走入太極宮的皇帝,陸良生收回視線,偏頭望去拱手躬身拜下的將領,“擡起臉來。”
那人道了聲:“是。”垂下手,壓着刀柄直起身,那相貌正是楊堅離世那晚見過的宮中侍衛,見到國師開口與他說話,臉上多少有些興奮,兩手搓了搓。
“陛下與衆百官進了太極宮,國師不妨也移駕觀禮。”
“那是朝中之事,我不便去了。”
陸良生笑了笑,轉回頭望去那邊的太極宮,伸手從袖裡摸出一塊繫着紅穗的玉來,遞給一旁的宇文化及:“替我交給陛下,做爲陛下登基大寶的賀禮。”
後者躬下身,雙手小心翼翼的接過遞來面前的玉佩,眸子順着國師望去的太極宮,低聲道:“國師,你身份尊崇,陛下平日裡都有說起,這個時候若去,說不得還能在朝中聽用,比那驕縱的越國公更得重用。”
“平日裡越國公就很驕縱?”
陸良生沒想過入朝擔當朝官,做好國師便可,至於宇文化及口中的楊素,他倒是有些好奇起來,往日接觸,越國公可不是這人口中這般驕縱。
想來應該是對下面人相對苛刻一些。
想着時,宇文化及轉頭看了看四周,見沒人注意這裡,身子微微前傾一點,壓低嗓音道:
“越國公平日驕縱就算了,今日陛下大典,越國公竟然親自手捧玉璽遞給陛下,這可是福寶郎的差事,還有,他還揮手讓百官跪伏,自己纔下去站到首位跟着跪下,要不是越國公是兩朝從龍臣,又是陛下族叔,說不得那些開國文武大將們要跟他打起來......”
那邊,陸良生微微蹙起眉,擡手讓這人閉嘴。
“此事,往後你不要在陛下面前提及,越國公如何,陛下心裡有數,他功勞甚高,又是兩朝元老,開國名將,有點驕縱也算正常,何況還是陛下族叔,爲陛下遞玉璽,乃是長輩將大權交給後輩,容不得你這般亂猜!”
那宇文化及嚇得臉色一白,連忙低下頭,拱起手:“是,國師提醒的是,化及胡亂言語,還讓國師不要當真。”
“嗯,此事就此打住,將玉佩交給陛下,順道轉告一聲,我有事要回棲霞山。”
觀禮也看過了,將蘊有法力的玉佩交給楊廣,也是爲了壓制其體中可能存有妖星之氣再度復燃的可能,打發走宇文化及,陸良生施出法術,一路縮地成寸回到萬壽觀,叫上道人、師父準備離開長安,回老家棲霞山。
穿着短卦的蛤蟆道人聽聞要走,興奮的哈哈大笑起來,摺好躺椅丟去書架裡,一邊大笑着,一邊跑去小衣櫃,翻找起將要出行的衣物,回頭看向也在整理行禮的徒弟。
“爲師想到棲霞山,就想到你娘.....做的飯菜,哈哈哈......吸溜~~”
師父這是越來越懶散了......
陸良生嘴角抽了兩下,脫去身上這件麒麟氅疊好放去另一邊的書架,叫上拿着月朧劍拔來拔去的棲幽,“別鬧,去看看老孫好了沒有,是時候該上路了。”
‘啊.....嗯~~啊......’
月朧低吟嘶吼聲裡,棲幽‘哦’了一聲,啪的將劍身推回鞘裡,月朧最後延綿出長吟,軟趴趴的被掛去書架,呆滯的在那一抽一抽。
閣樓下面,老驢聽到動靜,感受到不一樣的語氣,裂開長口兒哼昂哼的嘶鳴,甩着禿尾巴,衝去檐下一間小房裡,叼着繮繩跑到廳門外,揚起蹄子來回蹦躂,看着提着書架下樓的主人,興奮轉來轉去。
陸良生拍了拍它腦袋,將書生丟去驢背掛好,上方窗櫺傳來蛤蟆道人一聲:“良生,接好爲師!”
一坨黑影拖着小衣櫃唰的一下從窗臺上一躍而下,陸良生連忙揮出一道淡藍法光,穩穩將蛤蟆道人連帶一起墜下的小衣櫃一起接下放去驢背。
“師父,用不着這麼激動。”陸良生拿過小衣櫃放去隔間上層,站在驢背上的蛤蟆道人搖搖頭,跳到月朧劍旁,將一根繩子系去圓鼓鼓的腰身,哼了聲。
“爲師這是想念你母親煮的飯食.....小道士的吃膩了。”
“吶吶吶,老蛤蟆,這可是你說的啊,路上可別叫嚷着讓本道煮飯!”
道人背了大包東西,跟在棲幽身後出來,抹了一下脣上八字鬍,掏出幾張趕路的神行符遞給陸良生,估計也是歸心似箭,畢竟那大包裡,多是些送給小纖的禮物,富水縣可是買不到的。
一旁的棲幽倒是不想走,猶豫了一下,悄悄盯着陸良生看了一陣,還是捲起黑煙化爲一杆毛筆飛去書生手上,被放進袖子裡。
收拾妥當,陸良生輕輕一擡袖子,敞開的門扇嘭的一聲關上,一個‘敕’字的篆文在半空一閃而過。
做完最後一步,拉着老驢緩緩走去山門,叮囑了兩側士卒,又去了芙蓉池邊,喚來老蛟說了自己的行程,可能會在棲霞山閉關一段時間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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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國師,天高路遠,齣無法及時助你,但若有差遣,也定盡力趕來!”
“嗯,你在此好生修煉,有勞護兩河百姓!”
說完,陸良生擡手一拱,朝對面化爲人形的老蛟道謝一番,相送下,走去熙熙攘攘的長街,喧鬧聲裡,擠過人羣消失在往南的方向。
.......
皇城,太極宮。
大典禮儀已過,楊廣一身龍袍端坐在龍椅,聽着耳邊樂師奏出的絲竹、編鐘的輕柔舒緩,頗爲疲倦的朝四周張望,恭賀、說笑的的羣臣當中,沒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微微嘆出一口氣。
‘朕看來比得父皇......’
眼下非朝政議嚴肅場合,大典過後自然要宴請衆臣,顯出君臣共樂和諧氛圍,已是太后的獨孤伽羅坐在龍椅一側,見皇帝時不時朝外看,明白他心中想什麼,晃着頭上金叉,轉過臉來,露出一絲笑。
“陛下如今貴爲一國之君,要學會喜怒不形於色,不要隨意流露表情讓下面這些臣子揣摩皇帝的想法......而且,國師與朝臣不同,他無官職在身,但卻可與陛下親近,等宴會結束後,陛下要是不嫌疲累,再去萬壽觀也不遲。”
“母后教訓的是。”
楊廣點點頭,深吸了口氣,臉上露出笑容,端起杯盞與下方起身敬酒的臣子說笑兩句,一口喝盡時,側殿有人影壓着兵器小步走到金階旁邊,低聲道:“陛下。”
“宇文愛卿巡視完了?”
皇帝放下酒杯,看了看身邊的母后沒說什麼,招手讓對方走上一節階梯,“你隨朕多年,也算勞苦功高,往後這大殿之中,必有你一席之位,先下去歇息一陣,晚上隨朕出宮,去萬壽觀見見國師。”
“陛下,臣就是來說此事的。”
宇文化及小心從懷裡掏出一枚玉佩,託在雙手舉到與頭平齊:“這是國師託臣交給陛下的賀禮,還有......”
那邊,楊廣從一個宦官手裡接過玉佩在手中翻看,聽到後面還有話,心裡有些不安,連忙追問:“還有什麼?一口氣給朕說完!”
“是.....還有就是,國師說他要離開一陣。”
宇文化及的聲音並不大,下方羣臣首位之一安坐的楊素卻是聽到了,放下杯盞自顧起身,大步走到金階站定,大聲呵斥:“你怎的讓陸國師離開?!”
不遠還有做爲東宮太師的宇文拓也趕緊過來。
“我師父走了?”
一見皇帝、越國公、太師齊齊站在面前,嚇得名叫宇文化及的將領雙腿都有些哆嗦,直接朝楊廣跪了下來。
“陛下,國師讓臣將這玉佩交給陛下,說要回一趟棲霞山,然後.....就走了,其餘的也不讓臣問。”
走了......回棲霞山......
楊廣心裡一急,提起袍擺就往外走,驚得那邊端坐的獨孤伽羅將他叫住,問清緣由還是不放他離開。
“不過一人罷了,何況國師只是去去就回,陛下何必拋下羣臣離開。”
“母后,正因爲如此,朕纔要如此做,才顯得朕愛才。”
隨意搪塞了一個理由,楊廣讓貼身宦官去備了馬匹,自己則到側殿換了身行頭,帶着幾個武藝高強的宮中侍衛直奔宮門、長街,一幕幕街景在視野間飛馳倒退,待到出了長安城南,山嶺起伏、官道上商旅行人來往,哪裡有陸良生的影子。
“駕!!”
楊廣不管不顧,暴喝一聲,抽響鞭子,縱馬繼續沿着官道飛奔,人煙漸漸變得稀少,彷彿有些感覺般,一勒繮繩,駐馬一處緩坡泥道上,向着遠處起伏的山巒,竭盡全力的大喊。
“陸先生——”
“陸先生——”
嘶喊的聲音驚起數只飛鳥亂竄,滿山遍野的迴盪,傳去的遠方,相隔的山麓之間,叮鈴鈴的銅鈴停下來,走在山間小道的書生停了停腳步,回頭望去長安的方向。
隱約好像看到了皇帝騎在馬背上。
陽光照過林隙的光斑裡,陸良生轉身牽着老驢繼續大步往前而去,緩坡上,楊廣看着滿山枯黃,失落的準備離開,一聲只有他能聽到的話語陡然從遠方飄來。
“陛下,好生治理國事,臣有事要回棲霞山一趟,待回來時,想必我大隋更加繁榮。”
聽到徘徊耳邊的話,楊廣反應過來,重新促馬上前。
“陸先生,朕絕不會丟父皇的臉面,定讓天下繁榮昌盛,等候先生回來!!”
鏗鏘有力的聲音在山間傳開,林野在風裡輕撫搖晃,驚起的數只飛鳥從年輕的皇帝視野之中劃過,在天光裡發出啼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