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風聲襲來,海浪翻騰倒卷推向駛離的海船,陸良生偏過視線,從那四個書生身上投去後方碼頭,那條黑影游到了海上,四肢優雅點去水面,顯出龍首的輪廓,鬚髯撫動,張口發出一聲龍吟,吹起狂風,大船四周海面陡然向下塌陷,形成十多個巨大的旋渦。
吱~~~
船體隨着水窩隱隱搖晃起來,龍骨都在瞬間響起摩擦的呻吟,推開水浪的速度漸漸變得緩慢。
陸良生回頭叫了聲:“師父!”
匍匐那邊的老驢背上,書架嘭的被一蹼踢開,蛤蟆道人看了看周圍,直接躍出小門,化作一個胖乎乎的老頭。
笑呵呵說了句:“喚爲師何事?”的同時,回頭,見到那條拂過海面的長影,感受到的龍威,令蛤蟆道人笑容僵了下來。
“成神的龍?!”
“師父,你來船首。”
書生來不及跟他解釋,伸手指決一出,一老一少瞬間換了位置,陸良生一蹬甲板,投去船後的天空,迎上張開巨口就要咬在船尾的龍首,袍袖‘譁’的拂開,指決變化的一瞬,化作大掌蓋下。
——乾陽掌!
手心泛起敕文光亮,欺近龍首的剎那,一掌抵在上面,法光直接穿透黑影打出一聲爆鳴,長影震了一下,在半空偏了偏,淒厲嘶吼:“吼昂!!”
咆哮的同時龍首一擺,呯的將書生撞的倒飛。
‘天干地支,癸水兌丙卯!’
青絲在風裡撫動,倒飛的陸良生手指撥動周身天干地支,掀起巽風衝抵,拉開距離,腳勾住船上桅杆,身子斜斜掛在上面,祭出的巽風推着船體破開阻礙的風浪,直接衝破激流水窩,向着更遠的海面過去。
“陸!”
“良!”
“生!”
那黑影像是不能離開廟觀的範圍,追擊了一段距離懸在海面上徘徊遊移,有着人的聲音吶喊。
“你找不到的!”
“離開九州,你只能死——”
“我們一直都注視着你,在天上看着你!”
咆哮的聲音漸漸在海面上變得縹緲,遠方的碼頭、漂浮的巨影化作一抹黑點時,陸良生這才從桅杆上輕飄飄降下,離開了原位,剛纔波動的天干地支也發生變化,巽風便跟着停了下來。
大船還在持續的分開水浪往前航行,立在船首的蛤蟆道人見徒弟無事,也撤了法術,望去一眼後方,這才撫着頷下白鬚過來。
“良生,剛纔那是廟中的龍王,管轄一片海域,你怎麼惹到它了?”
“說來話長。”
陸良生調理了一下體內法力,重新掐着法決,使出御水的法術將大船繼續向前推進,片刻,他纔開口將事情原委說給蛤蟆道人聽。
“師父不知,你體中的那位始皇帝告誡,一旦出了萬靈陣的範圍,天上那些神仙就能投下法相干擾我,應該是爲了阻擾我尋找歸墟之處,或者說,不讓我得到崆峒印。”
至於這種神器爲何不在那幫神仙手裡,極有可能是對神靈有着巨大的傷害,所以封印在歸墟也是有可能的。
不然爲何三番五次阻止始皇帝出海尋找印璽,而這麼多年卻不將它轉移地方?
蛤蟆道人一字不漏的聽完,默默的走到船舷,望着無垠的天與海,眼瞼都不自覺的抖跳。
彼其娘之,老夫不過惹一些修道中人,或山中妖鬼一類,這下好了,惹了一堆神仙,唉,村裡那麼多人,當初怎麼就想着傳他法術呢。
唔......
堂堂逼近妖王的啊,怎麼的如此頹喪,不是連個徒弟都不如?
蛤蟆道人負着手緩緩轉過身,看着那方越來越遠的碼頭,頷首點頭:“良生啊,既然事已發生,那就不要顧慮,那幫神仙阻你,就越是說明怕你找到那崆峒印,今後這大海茫茫,你我師徒二人聯手闖他一闖,膽敢攔路,就殺他個乾乾淨淨!”
船艙那邊,老驢哼哧嘶鳴兩聲,示意蛤蟆還有他呢。
“呵呵,好,聽師父的。”
陸良生笑了笑,伸手在老驢頭上撫了一下,說着走去那邊躺了一地的四個書生。
“不過,還有這四人呢,算上來也是六人。”
甲板上的四人被狂風從碼頭吹到甲板上,也算命大,陸良生給他們檢查了一下,好在沒傷及內臟骨頭,擡了下手,將四人升到半空,跟在後面送進艙裡休息,順道看看船艙裡有什麼可用的東西。
“先將他們四人放到這裡便可。”
這艘海船僅三層,第一層多是跟船的船工、商販住的船艙,將這四個書生放去木牀上休息,陸良生跟着下了第二層,空蕩蕩的沒有多少貨物,想來昨日突降大雨,還沒來得及裝艙,走完這二層,也就只有幾桶常備清水、幾樁糧秣,沒肉食蔬菜可用。
“師父這下只能海魚了。”
檢查完第三層,裡面全都是修補船隻的工具一類,沒什麼稀奇的,陸良生回到甲板上,“師父,除了一些糧食,就剩清水了,還有這個。”
朝那邊拖了小躺椅放在甲板上曬太陽蛤蟆道人揚了揚手裡的魚竿,後者又恢復成蛤蟆的模樣,懶洋洋的偏過頭來看了一眼。
“放那吧,總是能用上的.......”
師徒倆在甲板一坐一躺,又聊了一會兒,湊合着船艙的小爐煮了一鍋稀粥,湊合對付了一頓,陸良生過去書架,翻出《列子》在手裡拍拍,搬了一張小凳坐去船舷。
伸手一勾,招來魚竿,往前一揮,魚鉤拖着雨線落去海里。
嘩嘩.....
嘩嘩譁~~
風帶着海腥的氣息吹來,趴在艙門的老驢懨懨的打了一個哈欠,無聊的垂跳頭枕在交疊的前肢上,蛤蟆道人懶洋洋的翻了翻圓鼓鼓的身子,亮出背後密密麻麻的疙瘩,繼續呼呼大睡。
海風裡。
青絲退出髮髻,在肩頭撫動,一身青袍的書生聽着海浪翻滾的聲響,沐着灑下的陽光,目光專注的看着書上內容,琢磨所謂歸墟之地的距離,以及沿途要去的方向,偶爾海面上的浮標晃動下墜,便隨手一拉魚竿,扯上一尾大魚,甩到甲板上,‘啪啦啦’的胡亂拍響魚尾。
老驢擡起頭,歡快的跑來,拿蹄子去刨它,興奮的在甲板來回蹦躂。
恍如愜意的一個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