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怎樣你才肯教我?”
稚嫩的童音又起,不過那邊的陸良生只是翻着書籍沒有再理他,名叫李玄霸的孩童叉腰皺眉看了一陣,見沒回應,思索起來。
......父親常說想要索取就要先給予付出。
握小拳頭呯的砸在掌心,稀稀拉拉的眉毛一挑,頓時想起家裡一件東西。
“老先生,你等着,我回去拿一件東西與你換!”
轉身跑去廟門,一腳將堆在那裡半截石像給踢開,打開門扇衝了出去,邊跑邊喊:“小爺在這,玩膩了,小爺先回去了,你們慢慢找!”
陸良生聽着原本跑去廟後的那幫人折返回來,朝那孩童追去越跑越遠,起身找了些窗框木料,放去小鼎點燃,蛤蟆道人探出腦袋張望一眼,“走了?”
旋即抱了牀被鋪去蒲團,就着小鼎的溫熱舒服的打了一個哈欠,“怎麼不將那孩子收爲弟子?天生神力,以武入道的話,按他年齡不出十年,拓兒不用軒轅劍都不一定能勝他。”
嘩的輕響。
書頁在指尖翻過一頁,昏黃的火光照在陸良生臉上,嘴角勾起笑意,轉過視線看去正拉着被子裹到身上的師父。
“那個孩子性格太過乖張、頑皮,不像當年隨安、拓兒、元鳳他們還可以塑造,真要授他道法,只怕將來爲非作歹,不好收拾。”
那邊蛤蟆道人側臥下去,一蹼撐着腦側,一蹼隨意的揮了揮。
“隨你,爲師只是說說,不用當真。”
風從外面吹進來,放在神臺的蠟燭明明滅滅,畫軸裡的紅憐化作一縷青煙飄出,過去將廟門闔上,走到破爛的窗戶望了眼外面沒人,這纔回來,坐去陸良生一旁陪着,聽着輕輕的書頁翻動ꓹ 看着面容呈出老態的陸良生,不自覺的將頭靠去瘦弱的肩膀ꓹ 撫着一縷縷白髮,心裡泛起欣喜:
‘公子就算變老了,也是那麼好看。’
夜風嗚咽跑過屋檐ꓹ 跑過長街,泛起薄薄霧氣的街道上ꓹ 飛奔的孩童拐過前面街口,看到前面燈火通明的府邸ꓹ 直接衝了上去ꓹ 守在府門那邊的幾個侍衛、下人提着燈籠、火把來來回回走動,火光照去的範圍,一道矮小的人影唰的衝來,從幾人中間擠了過去,厚重的府門嘭的一聲向內撞開,被嚇了一跳的六人反應過來,也就不驚慌了ꓹ 習慣的互相招呼一聲。
“好了,小公子回來了ꓹ 咱們也進去吧。”
“留下個人ꓹ 等其他人回來。”
府邸後院ꓹ 一路橫衝直撞的小人兒哪裡顧得上府中來往的丫鬟僕人ꓹ 迎面而來的侍衛連忙躲閃,被帶起的風掀的後仰ꓹ 撞在柵欄ꓹ 掉進長廊外的水池ꓹ 端着湯碗的侍女驚呼跌倒,瓷碗噼啪碎了一地ꓹ 一片雞飛狗跳徑直延伸去後院一處房門。
燈火明亮。
書房裡,有着徐徐的說話響着,燭光照着的人影投在牆上,繞着案桌而行的李淵敲了敲桌角,看去下方一左一右站着的兩個兒子。
“往後你們娘再說什麼楊家強了宇文將皇位的事,都別搭腔,當做沒聽到。”
“可是......爹,這事實啊。”
右側一個青年模樣俊朗,嘴脣間隱隱有了胡茬略顯老成,乃是家中長子,他看了看旁邊的兄弟,小聲說道:“就算不停,娘也會說啊。”
李淵嘆口氣,拿手點了點他:“爲父也知,但有甚法子,楊家還是爲父表親,這事兒怎麼理的清楚!這點你也要學世民。”
目光看去的方向,還有年齡稍小一點的青年,抿嘴輕笑的朝兄長拱了下手。
“兄長,家中之事牽連複雜,還是不要給爹添亂了,何況北周皇族尚在,娘那邊的親戚也都活好好的,就當一家人裡換了個家主就是了。”
“聽聽,這話說出來,就很舒服了。”
李淵撫着鬍鬚頗爲讚賞,正要繼續往下說,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站在門口的兩個兄弟默契的朝左右一躲,門扇嘭的撞開,一道瘦小的身影衝了進來,扯開嗓門兒就喊。
“爹,你的劍呢?快拿給我!”
原本心情還好的李淵頓時氣得拍響桌面,“咋咋呼呼作甚!!”不過隨即,還是緩和下語氣,問道:“什麼劍?”
進來的,正是跟陸良生同處一廟的李玄霸,在父兄面前稍收斂了一些,朝左右的兩個兄長拱拱手,這才跑去父親面前,攤開手:“就是劍柄有顆老虎頭的,快拿給我。”
那劍,李淵自然明白過來,乃是當朝國師當年賜給他的,削鐵如泥,異常鋒利,一直妥善珍藏,少有拿出來給人看,家中人倒是看過,但也沒讓他們碰。
大抵以爲這老三心血來潮想看看,李淵也是許久沒有擦拭了,轉身走去貼牆的書架,扭開機關打開一道暗門,令得屋裡三個兒子都好奇的踮起腳尖,伸長脖子想要看看父親私庫裡還藏有什麼。
“不許看!也別跟你們娘說!”
李淵側臉朝他們瞪一眼,身子刻意的遮掩三個兒子視線走進去,片刻又出來,手裡捧了一柄萱花劍鞘,金柄虎頭的長劍,愛惜的拂過上面,轉身走到案桌後面展示一番。
“唉,時間過得如此之快,你們可知這劍來歷?當年啊,爲父還在長安給先帝當千牛備身的時候,一日得閒去城外打獵,便遇上了一位高人,原以爲是個淋雨的落魄書生,爲父就請了他吃烤兔,沒曾想,竟送了爲父這柄神兵利器。”
‘鏘~~’
劍鋒拔出劍鞘,頓時屋裡四人感受到森寒冷意,李淵握着劍柄,劍面倒映出他日漸露出的老態,不由感嘆。
“歲月如梭,人老不自知,那位高人卻是還是那般模樣,有一年,爲父回去,再見高人,容顏還是如當初那般年輕,令得人好生羨慕。”
李世民皺起眉頭:“爹,當真有不老的人?”
“怎麼沒有,爹豈會唬你。”李淵想起常人難有這樣得機遇,不免大笑起來,“哈哈......這世間之事,那是你們想都想不到的,這把寶劍就是仙人所賜,爹當年就是憑這劍所向......”
話還還沒說完,手裡頓時一空,那柄寶劍已去了三子李玄霸手裡。
“大德!你做甚?!快些把劍還給爲父!”
李淵深知這個兒子脾性,天生神力不說,從來就沒個輕重,要是揮舞這劍亂來,擦碰到旁人非死即傷不可,急的大吼一聲,那邊,李玄霸卻是不聽,推開過來的李世民、李建成,轉身就跑。
“回來!”
李淵嚇得白毛汗都出來了,轉出書桌追出房門,剛到門口,就見李玄霸又跑了回來,頓時鬆了一口氣,張開嘴說道:“快把劍給......”最後一個‘我’字還沒出口,另隻手裡也是一空,連劍鞘也被搶了過去。
“爹,兩位兄長,你們早些歇息,不用等我!”李玄霸揚了揚手裡的長劍和劍鞘,撒開兩條腿狂奔跑遠。
“你.....”
李淵看着空空如也的兩隻手,氣得渾身發抖,轉頭看向另外兩個兒子,哆哆嗦嗦指去李玄霸跑走的方向,“你們快帶人去追啊!”
兄弟兩人對視一眼,憋着笑意使勁的點頭,一撩袍擺連忙跑去叫人了。
唉~~
站在檐下的李淵越想越氣,狠狠的跺了一腳,拍響大腿,苦着臉長嘆。
“我怎麼就生了這麼個兒子,造孽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