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樓門口。
重新粉黛整齊的老鴇看着從車上走下來的客人,臉上全是熱情而恭敬的笑容。
舉止說放浪吧,不失禮。
說熱情吧,還透露着幾分惶恐。
拿捏的恰到好處:
“奴婢見過少宗主,見過諸位大人~”
孫伯符沒說話。
枳鸞也不言語。
只是李雍上下觀瞧這逍遙樓,一個勁的在那點頭:
“嗯……好,好,真好……好啊!”
說完,他眯起了眼睛鼻子嗅了嗅:
“香~可是真香啊~哈哈哈哈哈~兄弟們,香不香?”
這話一出口,身後那羣護衛雖然臉上沒什麼興奮,但眼底卻已經冒出了火。
這時,孫伯符纔開口說道:
“賢弟,請。”
“哈哈哈哈,世兄,請~”
在老鴇的引領下,一羣人直接往逍遙樓裡走。
而今晚逍遙樓最好的姑娘們早就等在了一旁。
李雍眼睛已經完全亮起來了。
尤其是看到那親自來迎的春雨與秋槿之時。
“妙啊~妙啊~哈哈哈哈哈……”
……
四樓天字暖閣。
孫伯符、李雍、王伯當、以及一位看起來沉默寡言的老者坐在上首,其餘之人分列兩側二字排開。
房間很大,裝這十幾人完全沒問題。
哪怕一會還有姑娘家也無事。
而落座後,孫伯符便對枳鸞吩咐了一句:
“莫要讓賢弟等急了,去安排吧。”
“是~”
枳鸞點頭離開。
而李雍則笑眯眯的來了一句:
“這飛馬城當真是人傑地靈,別的不說,就剛纔那兩排姑娘可就要比禹州強上太多太多了。哈哈~今日可要好好賞玩一番……不過,世兄,明日又如何安排?我等此番前來……”
“誒~”
聽到這話,孫伯符一擡手,面色溫和:
“賢弟,來到了這裡,便是隻談風月不談其他,你瞧~”
說着,他指向了那以春雨秋槿爲首走進來的姑娘們:
“可莫要丟了雅興~”
“哈哈哈哈~”
李雍似乎並沒察覺什麼,又爽朗的笑出了聲,看着這些姑娘們一臉熱切:
“自然,自然~”
而把倆人的話語盡收眼底的老者也沒吭聲,只是看了一眼旁邊的王伯當。
見對方也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後,也就不吭聲了。
片刻,酒水上桌,珍饈呈上。
秋槿執琴,春雨斟酒。
其他人身邊各自兩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
那氣氛……可就熱絡至極了。
……
踏雲閣,靜室。
“爹。”
“哦,是禪兒來啦。”
孫叢的目光從那塊水晶穹頂上收回,看着走進來的閨女,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溫和的笑意。
“聽聞你這幾日習字有所寸進,酒水竟然少喝了許多,爲父還說明日去看看你呢。”
看着孫靜禪,孫叢說道。
孫靜禪搖頭,直奔主題:
“爹,女兒聽聞這留雲山莊被瓦崗寨的反賊住下了?”
孫叢一愣……也不瞞着,點點頭:
“嗯,不錯。今日剛到,來的人是瓦崗寨翟讓的左膀右臂之子。怎麼?我們禪兒不癡迷那位很會說故事的道士,反倒喜歡上這羣江湖人了?“
孫靜禪並不介意老爹把自己的行蹤瞭若指掌。
反倒覺得理所應當。
這飛馬城的一切風吹草動,都不應該瞞過三宗之人才對。
於是直接說道:
“爹,此事頗爲不妥。眼下雖然朝廷三徵高麗被傷到了元氣,可終究名正言順。瓦崗再怎麼勢大,依女兒看無非也只是草頭之王。爹把接待貴客的留雲山莊給了這羣反賊,想來這城中隋帝密探定會知曉,到時候若引起隋帝不滿……我等何以自處?”
“哈哈~”
孫叢並沒因爲女兒質疑自己的決定而不滿,反倒滿眼欣慰。
頗爲讚許的點點頭:
“不錯,不錯。世人皆知吾兒癡迷書法,卻不知吾兒心思是何等玲瓏。不錯……你考慮的確實不無道理。”
“……那爹爹爲何還要這麼做?而且還讓二郎大張旗鼓的前去迎接?”
“因爲隋帝有些欺人太甚了。”
孫叢直接說道。
他走到窗前,透過窗戶看着山下的萬家燈火,聲音不含喜怒,平鋪直敘:
“上個月,你可知隋帝傳來聖旨一封。我們把龍火猊從狻猊部運回之事,終究還是走漏了風聲。並且……我懷疑宗內亦有其眼線。不然隋帝絕無可能在知曉咱們出發後,才發來聖旨。點名道姓的要咱們把那狻猊呈上去,運抵京師。”
“……”
孫靜禪的眉頭皺了起來。
“所以爹爹才擺出態度,讓隋帝看到我等與瓦崗親近?”
“不錯。”
孫叢點點頭:
“只是……隋帝雖點名要這隻龍火猊,卻亦是許下了一些東西。但這龍火猊乃咱們三宗興旺再延百年契機,我自然是不可能給的。而楊玄感兵敗之後,翟讓承了楊玄感留下的根基,這兩年勢力是急速膨脹,早就成了隋帝心腹之患。
爲父讓你弟弟去迎接卻不直接點破,只以“貴客”相言,便是給隋帝留了一分情面。他若繼續相逼,那這來年開春的三萬駿馬,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要是不要!“
“……爹爹若爲了制衡隋帝,選擇瓦崗倒也妥當。可就不怕這瓦崗不懷好意……”
“所以,二郎這次不會答應瓦崗的任何要求。”
月光之下,中年文士眯起了眼睛:
“許下重金也罷,或者押送銀錢親自送來也罷。無論如何,來年開春產馬之前,誰也別想得到這些坐騎。”
“可是……”
孫靜禪的眉頭並沒有因爲孫叢的解釋而舒展。
反倒是皺的越來越緊:
“這種行徑……委實太過危險了。稍有不慎……”
“爲父自然知曉。所以,爲父亦準備了後招。這幾日,那龍火猊被灌下了秘藥,這第一縷元陽已失。你懷伯帶着那匹母馬直接去了隱居之地。大不了,龍火猊給得,戰馬亦給得。爲父倒想看看,在面對幾萬兵強馬壯的瓦崗騎兵,光是得到了一隻龍火猊的隋帝如何抵擋。”
“一招……怕是不夠吧?“
“哈哈哈哈哈哈~”
聽到這話,孫叢忽然大笑了起來。
可不知爲何,看着孫靜禪的雙眸卻滿是遺憾。
“唉……可惜……我家禪兒生卻一副女兒身子。若你是個男孩……又該有多好?”
“……”
孫靜禪無言。
但對這番話語倒沒什麼想法。
從小到大……挺的很多了。
習慣了。
接着,就聽孫叢自言自語道:
“我已命人在血霧書院開出了三萬金的價格,懸賞這隻龍火猊,生死不論。若這兩邊都開不出來我要的價碼,或者真的保不住它……那麼死在咱們手裡,總要比死在其他人手裡強!”
“……”
雖然明知道爹爹這一步棋沒有走錯,可當聽聞竟然要這麼做,從而感受到了爹爹的態度竟然如此堅決時,孫靜禪還是不免一陣陣心驚……
“那……”
想了想,她問道:
“女兒想不出這件事的最優解是什麼了。”
“沒有最優解。”
孫叢笑着扭身,看着皺眉的女兒說道:
“身處盛世,凡事以利字當頭。咱們求的是三宗的長遠發展,這座城池裡的人要銀子,要安定的生活,要果腹的食物。那咱們就要給。可身處亂世,咱們只有一個目的,便是使三宗繼續延續。而只要抱着這個目標,不管是寄人籬下也好,玉石俱焚也罷,都不算什麼。我們只要傳承下去,那麼無論經歷過怎樣的歷史,都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祖先之業不可於我等手中斷送,這是鐵律。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孫靜禪無言以對。
一切的言語皆化作了無聲的嘆息。
因爲她明白。
爹爹這一番話之中的代價,不僅僅包含外人,更包含她所在的一切。
一切的一切,只爲了三宗之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