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看不出來年齡大小。
不過那年輕人穿的可真夠破的。
沒什麼毛皮禦寒,衣服就像是幾件單衣疊在一起的寒酸模樣。
小猴敲着鑼,在那賣力的吸引着客人,而年輕人則站在兩根固定在地面的竹竿前。
腰間還彆着一根看起來黑不溜丟的棍棒。
猴戲來源已久,最早可以追溯到漢代。
所謂的“沐猴而冠”,說的便是當初的耍猴人讓猴子穿上官服,在那耍弄着玩,逗那些被一些貪官污吏壓制依舊的民衆開心的事情。
而果不其然,隨着小猴子在那咚咚咚的敲鑼,立刻有一羣人圍了過去。
他便看不到了。
見狀,李臻收回了目光。
繼續轉頭對付自己眼前的這羊肉湯。
接着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老闆在那閒聊飛馬城的江湖人。
一碗湯、二兩肉、三個餅,外加在臨走時讓老闆面露無語的小半壇苦菜梗。
看着老闆那表情,李臻開心了。
一抹嘴,瞅着那邊熱鬧,直接就走了過去。
他也好久沒瞧見過耍猴的了。
甚至距離記憶最近的一次見猴子,還是前世他去自己那哥們老於家的馬場,瞅着那邊有隻猴子。
那是老於愛心氾濫,去逛市場,見飼主在打一隻猴子,把它打的吱哇亂叫,於心不忍,給錢買回來的。
可卻不知,猴子這東西你就得打。
你得讓它明白你是它爸爸。
得讓它怕你,它纔不敢欺負你。
而一旦讓它覺得自己行了,那麼立刻就會騎到你腦袋上。
李臻那次去玩就是。
老於家那隻猴子吵的不行,他去喂花生,那猴子竟然那花生砸他。
咱老李哪是慣孩子的人?
扯着老於家澆花用的水槍,對着猴子就是一頓亂呲。
還專門衝着鼻子呲,可給那猴子嗆傻了。
打那之後,李臻只要去,那猴子就躲。
看李臻拿水管就害怕。
想到這,一時間他是滿心的感慨。
坐在仲夏夜的馬場裡,三五好友喝酒聊天,興頭來了在唱段戲,扯幾個高腔,破音也不必羞臊,反倒會引得一陣陣掌聲的日子……
終究是回不去了啊。
“唉……”
一聲長嘆,他擠進了人羣。
就看到那個穿的破爛的年輕人正拎着手裡的棍棒,在那訓猴子走鋼絲。
說是鋼絲,其實就是麻繩。
麻繩拴在兩根竹竿上面,而竹竿則……
當看到竹竿是怎麼插進路里面時,李臻眼睛瞬間就眯了起來。
竹竿,是自上至下筆直插進青石路里面的。
之前就說過,飛馬城的路很好。一是寬,二是撲的講究。
雖然下雪後該髒還是髒,可平常時候,露面上一不見人馬腌臢之物,二沒有什麼泥濘。
這城池之中的道路皆由青磚白石鋪就而成。
極爲平整。
可此時此刻,兩根竹竿直接捅破了那路面青磚,甚至,李臻還看到了青磚上面的一條條裂痕。
這說明什麼?
說明這兩根竹竿可不是先用某種工具鑿穿孔洞在插進去的,而是直接被人用力量捅穿了青磚,插進裡面去的。
那麼問題來了。
這麼做的人……是誰呢?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正逗着猴子的年輕人身上。
猴子走“鋼絲”本來挺穩當的。可架不住這個年輕人用棍棒一會敲一下繩子,一會打一下猴子的紅屁屁。
那小猴被打的惱怒異常,卻偏偏爲了維持平衡,身子是左搖右擺。
滑稽,好玩。
頓時一陣陣笑聲從人羣中響起。
接着走完了鋼絲,猴子趁年輕人跟觀衆抱拳拱手的時候,忽然拉了個糞球,朝着年輕人丟了過去。
正好砸到了他的後腦勺上。
一瞧見這,觀衆笑的更開心了。
年輕人是滿眼惱怒,舉着黑棒便打,結果卻打不着,那小猴就耍着人玩一樣,繞着他亂轉。
觀衆是一陣陣笑聲接着一陣陣笑聲。
可就在熱鬧的時候,忽然,人羣外面出現了幾聲動靜:
“都幹嘛呢?讓開。”
“讓開讓開。”
李臻尋聲望去,一眼就認出來了商年。
他周圍還有幾個陌生的面孔。
商年怎麼在這?
他愣了一下,而商年卻沒發現他,擠進人羣后,不知何時,那小猴兒已經來到了年輕人的肩膀上。
商年看了他兩眼,目光落在了兩條竹竿上面。
從上,看到下。
同樣看到了那青磚底部的模樣後,點點頭:
“不錯,應該就是你了。擅自毀壞飛馬城鋪路磚石,按價賠償。一共是兩塊磚,四兩銀子。按規定,杖五。拿錢吧。“
“……”
別說年輕人了。
李臻都愣了。
這……都處罰?
但仔細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這路可不是什麼泥土路。
這磚石也不是什麼尋常的東西。
也都是用銀子使出來的。
這一竹竿捅過去,兩塊好磚毀損……要是沒人看到也就罷了。可聽着商年的話,明顯是有人舉報了……
而年輕人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這……這位大人……我沒破壞啊……我就捅了倆窟窿……”
年輕人看起來也不惱怒,反倒有着幾分不自在的膽怯。
“好好的磚石路,你捅了倆窟窿還不叫破壞?趕緊,我等還有公事,賠了銀子,仗責都免了你的,莫要耽誤。”
商年翻了個白眼,催促了一句。
年輕人也懵了。
“可……可我沒錢啊……”
這話一出,商年身後那幾人立刻圍了上來。
商年看起來應該是發號施令之人,把那年輕人圍中間後,幾個人都在等着商年的命令。
而商年則說道:
“沒錢?無妨。兩月的徭役抵錢。綁上吧。”
“是!”
幾個人一聲應喝,有人立刻從腰間抽出了繩索。
可當看到有人掏出了繩索後,那年輕人肩膀上的小猴卻忽然開始呲牙,兩顆獠牙雖然不長,但看起來是隻要有人上前,那麼肯定少不得一番撕咬。
見狀,商年的目光一冷:
“你最好管好你這畜生,若是抓傷了我等弟兄,後果可就不是兩月的徭役了。”
聽到這話,年輕人捏了捏拳頭……
可就在李臻以爲他會反抗的時候,卻聽到了一聲:
“六兒,別動。”
小猴子一聽,立刻消停了下來。
而年輕人也不反抗,只是說了句:
“各位大人,我跟你們走,我這猴兒便不用綁了。它很聽我的話的。”
“嗯。”
商年應了一聲,那幾個人把這年輕人給綁了。
也不是什麼五花大綁。
見他態度不錯,就捆了個手,牽出來了一條繩子。另外倆人則開始拔竹竿。
站人堆裡,李臻一眼就看到了那竹竿沒入的深度。足足成年人的小臂距離。
這可是冬天。
這深度……不淺了。
見狀,拔出杆子的倆人還看了一眼商年。
商年不說話,只是點點頭。
而周圍圍觀的人見沒熱鬧看了,便開始各自散去。
這時,李臻才輕咳了一聲:
“咳咳。”
商年下意識的扭頭,看到李臻後一愣,接着臉上便出現了一絲笑意:
“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