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
老道飲酒。
咕嘟咕嘟~
喝的大口。
門口。
一道人踏波而來。
入門後眉頭緊皺。
無慾老道就像是沒看到來人一般,自顧自的仰頭,又是一大口酒下肚後,很沒形象的打了個酒嗝。。
“嗝~~~~~”
明明只是打嗝,可竟然引得空氣震顫,聲似雷鳴。
甚至連那進門的中年道人兩鬢髮絲都跟着顫抖了起來,如同兩條舞動的黑蛇。
“你,做了什麼?”
看着老道,中年道人聲音不含半點情緒。
可這會兒若有外人,任誰聽,都能聽出來他話語中的責問之意。
濃濃的不滿,已經快要溢出來了。
而面對中年道人的問話,無慾老道卻嘿嘿一笑:
“嘿嘿,王八蛋,大過年的,你給爺爺我說聲吉利話好不好?見面就興師問罪……怎麼?爺爺我欠你的?”
中年道人臉上依舊面無表情,只是繼續問道:
“我問你。你,做了什麼!”
他的語氣在加重。
可無慾老道卻不搭理他,繼續仰頭喝酒。
咕嘟咕嘟的一口氣,把這少說五斤裝的酒罈喝了個底兒掉後,隨手一甩,罈子便丟到了中年道人腳邊。
摔了個粉粉碎。
老道拿髒兮兮的袖子抹了一把嘴……
“嗝!!!!!!!”
又是好大一個雷鳴巨嗝打出後,澎湃的酒氣之下,他站起了身來:
“神靜性明,恬淡無欲。嘖嘖……你看看你自己,現在哪裡有一個修道人的樣子。我看乾脆你也別叫靜明瞭,你叫精明算了。”
“你!”
中年道人的雙眸裡緩緩亮起了一絲劈啪作響的雷芒。
他的眼睛就像是關押雷霆的門扉一般,無窮雷電自雙眸開始向外蔓延。
一股不同於天空之上金光星雨的壓迫感,在這一片中正平和之雨中,緩緩迴盪於小院之內。
“做了什麼!”
他再次重複了一下自己的話語。
可這一次, 卻像是天雷巨神, 質問鬼魅!
若鬼魅不答,頃刻之間便會降下那摧枯拉朽一般的天威雷霆,浩蕩除魔!
可偏偏……
無慾老道還是不在乎。
無視了雷霆。
無視了壓迫。
甚至還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
“哈……唔。”
又似乎覺得他的話有些不中聽,用小拇指探進了耳朵裡, 對着就是一頓摳弄。
一邊摳, 臉上還一邊露出了舒爽的模樣。
對面的中年道人臉不見怒。
只是那雷霆洶涌,不知何時, 已經從雙眸蔓延到了周身。
如同一條條張牙舞爪的蛇, 隨時準備把敵人啃噬殆盡。
“呼……”
吹一口氣。
吹走了並不存在的耳屎。
看到那飛舞的銀蛇,這次, 老道終於開口了:
“做什麼?你管爺爺我做什麼?你們兩個王八蛋沒安好心,以爲這小娃娃是個利慾薰心的貨色。哈哈……一處寶庫?幾本秘籍?幾顆丹藥?還是說那傻乎乎的鐵棒錘金人?你們就以爲這道士會不顧一切的按照你們的想法來做?
……當初你倆覺得爺爺我合適做這件事時, 我就告訴過你們。我可以做, 但我不會強迫這小娃娃做任何事。而現在你倆也看到了, 人,我給拉來了。你們下的餌, 我也拋給他了。但是呢?人家娃娃也不傻啊。看不上你們的東西, 那就不關我事了。”
無慾老道一臉“不關我事”的模樣, 攤開手,聳聳肩。
在中年道人那未曾減弱半分的雷霆之中, 他繼續說道:
“看來,你倆算計錯了。這飛馬城的交情, 和這小娃娃,沒那麼深。那李禾的性命……他也未必會在乎。你瞧,我說準了吧?人家已經抱上了玄均觀的大腿……別告訴爺爺我你倆沒感覺到。這娃娃應該過了兩層十魔印……
唔,我聞着他身上的香味, 應該是過了病魔一層。至於另一層……倒是暫時沒瞧出來。但不管怎麼樣, 玄均觀已經和他有了聯繫。指不定,那女娃娃就看上他了呢。這娃娃麪皮多幹淨啊, 瞅着就稀罕人……哎喲,要是賣給青樓,指不定多招人疼呢……”
老道的話逐漸有些不靠譜起來。
可中年道人不爲所動。
只是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你,做了什麼!”
聲音依舊平靜, 可那銀蛇卻舞的更加猙獰!
“……唉。你活的可真夠累的。”
無慾老道嘆息了一聲:
“好好好, 不就想問爺爺我做了什麼嗎?告訴你,爺爺給他起了一卦,明白了吧?爲了你們兩個王八蛋,爺爺我決定跟他結個善緣。一卦, 幫他過一關。另外,我估計你們這倆王八蛋以後不會讓我再見這小娃娃了,所以,爲了替你這個王八蛋鋪路……”
指着滿身雷霆的道人,老道一聳肩:
“我把你刻的那塊雷法玉簡給他了~”
“!”
中年道人身邊舞動的銀蛇一頓!
無慾老道見狀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想不沾因果,就來坑你家爺爺?王八蛋,做你的夢去吧。受了你的傳承,就等於有了師徒的因果。嘿嘿,恭喜靜明道長,賀喜靜明道長。哈哈哈哈……”
“……”
道號爲靜明的中年道人周身,銀蛇緩緩收攏。
最後消失不見。
而他在聽到了無慾老道的話後,臉上依舊面無表情。
只是等對方狂笑過後,搖了搖頭:
“多此一舉,螳臂當車。”
“那就不管爺爺我的事了。哈哈哈哈~”
無慾老道狂笑着,大笑着,最後笑聲伴隨他的身型一同,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等無慾道人消失時,天上的金雨也消散的無影無蹤。
站在原地的中年道人忽然露出了側耳聆聽的模樣。
片刻,搖頭:
“無妨。他亦不是唯一之解。我出去一趟吧,前些時日在岐州,我發現有一人,與他不差分毫。”
說完,人也消失了。
……
李臻其實挺遺憾的。
遺憾沒瞧見這祭祀到底是怎麼個形勢。
不過瞅着那又是金光又是通天徹地之音的,聲勢應該不小。
但這會兒通天金柱已散,明顯祭祀道場已經結束了。而接下來,按照玄素寧所言,應該便是楊廣下龍舟了。
甚至這會兒隱隱的,他已經能聽到伊闕的方向傳來的敲鑼打鼓之音。
雖然嘈雜,但想來應該極爲熱鬧纔是。
不過他沒動。
只是站在“停車場”的邊緣,保持一個疏離的距離,一人又一人的在觀瞧,尋找。
他再找薛如龍。
作爲司機,他這會兒肯定得等領導。
而這事兒,只要和他說了,那麼狐裘大人就肯定能知道。
至於那個神秘的無慾老道給他的東西,他沒看。
那盒子上面也貼着符呢。
他怕惹出來點什麼大動靜,那可就真糟糕了。
有啥事,等今天結束了再說。
他分得清輕重緩急。
至於那“遇虎而出,逢凶化吉”的言語……
他其實對所謂的卦術,相術,最討厭的地方便在這裡。
一個個是揣着明白說糊塗。
謎語人就該他媽的滾出哥譚!
要麼你就直說,要麼你就別說。
就八個字,意思是道爺我看到老虎了就出去,就能逢凶化吉?
你說的可是人話?
先不說這中原之地有沒有老虎。
就算真有……好傢伙,走路上,你瞧見一隻東北虎。
別人都撒丫子在跑,你倒好,非湊到老虎嘴邊上?
逢凶化吉?
怕是逢兇化屎還差不多。
這卦辭他想明白。
也完全不懂。
而這會兒逐漸的眼底也升起了一團疑惑。
停車場裡來來往往的人已經全都看完了……甚至禁軍他都一個個辨認過來了。
薛如龍那孫子……去哪了?
難不成狐裘大人沒來?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下意識的扭頭一看……
只見一個分外眼熟的人影正在往他這邊走。
遇到了禁軍阻攔,便會擡起手裡的腰牌向禁軍展露,後者便不敢阻攔了。
正是薛如龍!
只是不知爲何,這漢子臉上不再是以往的沉靜,而是一種夾雜着絲絲不解,點點荒唐,片片急色……以及最後看着李臻的一絲慶幸而來。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見過薛將軍。”
看着走過來的薛如龍,李臻打了個招呼,接着便打算和薛如龍說一下情況後,就往伊闕那邊去。
可誰知薛如龍在湊到李臻身邊後,直接就來了一句:
“道士!你從哪來!”
“……啊?”
好懸一句“貧道從東土大唐而來”出口的李臻有些迷糊。
可看到他後,薛如龍卻搖搖頭:
“算了,此時不是說話的地方。你且跟我過來!”
說着,他拉住了李臻的胳膊。
用的力氣不小。
就像是隨時防止李老道偷跑一樣。
李臻被他拉着,心裡因爲猜測對方怎麼了,也就沒阻攔。而是跟着對方一路來到了“停車場”後,找到了熟悉的車馬,這才停了下來。
可薛如龍還是沒撒手,而是扭頭壓低了聲音對他說道:
“今日,你就在我身邊,哪裡都不要去,明白麼!?”
“……”
熟悉的話語。
熟悉的味道。
我是什麼二哈不成?
李臻有些無語。
但這會兒人多眼雜,就倆人這動作,他已經看到好幾個車伕都在留意這邊。
不排除有什麼耳目聰靈之輩。
所以,該提醒狐裘大人的話,這會兒也不好說了。
想了想,他點點頭:
“薛將軍放心。貧道肯定不給將軍找麻煩!”
話雖誠懇,可卻沒半點說服力。
但薛如龍這會兒其實也沒心思和李臻攀談。
剛纔發生的事情……讓他切切實實的經歷了一些不能對外人提及的事情。
別說李臻想找自家大人了。
他也要趕緊找自家大人說一下剛纔所發生的事情。
只是……
看着那已經在山坡之上露出了一些人影的隊伍長龍。
顯然,那是已經祭拜完的楊廣要下山泛舟了。
皇帝要泛舟,雖然說起來,是帶着在宮中憋悶了一年的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一起出遊。
可一些大臣肯定同樣是要陪同在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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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可以體現出皇帝的恩寵。
我自己家人出來遊玩,都要帶上你,我對你好吧?
這是最能籠絡人心的手段之一。
同樣的,今晚,還有一場大動作,這些大臣肯定也要給出自己的意見和建議,爲君分憂。
而以狐裘大人的身份……
她肯定是沒跑的。
所以哪怕大傢伙打了個照面,可能不能說上話都是一回事。
而這會兒說不上話,那等到皇帝登船……沒有邀請,難不成還去擅闖?
那不是找死?
一時間,薛如龍也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就這樣,在“停車場”衆人的躬身沉默相迎中,李臻便看到了……
一個模樣真的挺不錯的中年帥哥,帶着自己的好姐姐,身後還有一羣雍容華貴的妃子,以及一大羣兒子孫子……從官路上走了過去。
楊廣的模樣真的不醜。
這是他第一次“見皇帝”,而只是看到這一眼,就發現……史書裡說楊廣年輕時是個器宇軒昂的美男子這話一點都不假。
個頭不低,至少在一米八左右。同時,自身那股氣質也不知是養尊處優習慣了,還是男人在手握天下後自然而然的就會有種很獨特的與衆不同。
總之,在李臻眼裡,這皇帝看着就跟個老玻璃似的。
風流儒雅,器宇軒昂,君子如玉……
這些詞放到他身上真的不過分。要是不知道他到底對這天下做的事情,那麼還真有點讓人傾倒的意思。
老爺們瞅着都動心,心生嚮往……
但這還不是重點。
重點是……
憑心而論,楊廣,可以啊,你家娘們可真多……
這是李老道最實在的想法。
容貌嘛……也不賴。
韻味各個不同。
嘖嘖……
而此刻,就在李老道還心生感慨的時候,跟隨着一衆大臣們,在皇帝妃子身後行走的狐裘大人卻已經看到了他們倆。
沒辦法。
一羣車伕在這個年月都換上了新衣裳,唯獨一個道士穿着藍色的納衣道袍。
更何況……還是個帥道士。
想不注意到都難。
而在這個沒有國師與玄素寧跟隨的隊伍裡,狐裘大人在看到了雖然老老實實和薛如龍站在一起,可彎腰時眼睛卻在亂飄的道人,先是心裡安穩了一瞬。
可瞧見了那道人一直隨着陛下而動……但實際上卻在一邊看,一邊微微點頭的動作時……
瞬間,她似乎明白了什麼。
然後……
一聲若不可聞的冷笑不由得從鼻子裡哼了出來: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