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這是要出門?”
“啊,崔居士。”
李臻剛好出門,就看到了從馬車上下來的崔婉容。
顯然,對方剛到。
見了一禮後,李臻點點頭,一指後面:
“我們要出城一趟。”
“這……”
女子猶豫了一下,試探性的問道:
“是要去……?”
“唔……”
李臻想了想,忽然說道:
“要不,崔居士和我們一起?”
聽到這話的瞬間,女子的眼眸裡出現了一團光彩,連去幹嘛都不問了。
淺笑嫣然:
“嗯。”
然後崔婉容就瞧見了被李老道當成力工的老杜和玄奘。
倆人手裡一人一個麻袋,後面還跟着個脣紅齒白的小道童,一齊走了出來。
……
於栝城外。
龍火池是在於栝的西邊,而李臻則來到了東城門外。
這邊的土地平坦,耕地頗多。
原本是於栝之中的百姓耕作之地,可後來因爲流民太多,處於戰略位置考慮,崔幹命人把這邊的地都空了出來,專門供給那些流民居住。
從一開始的帳篷,到如今東北部新建的屋舎,這片地今年是肯定荒了。
不荒也沒辦法,誰也不敢保證沒了官兵的保護,要是自己還來這片種地的話,那秋收之時會不會有流民過來偷糧。
與其這樣,還不如拿了縣丞的銀兩,今年歇上一年呢。
歇一年,養養地氣,來年收成更好!
而現在這些大塊大塊的空地,成了李臻最需要的東西。
兩輛馬車停在官道上。
崔婉容滿眼好奇的看着眼前這片到處充滿雜草的土地,對李臻問道:
“道長這是要做什麼?”
“試試看腦子裡的想法能不能實現。”
李臻說着,心念一轉,身邊飛速聚攏了幾團霧氣。
峰哥率先站了出來。
“你們稍微離遠點。”
他說完,玄奘和杜如晦就後退了幾步。
崔婉容後知後覺,可同樣後退到了倆人身邊。
就在她好奇道長到底要幹嘛的時候……
十八條金龍陡然而生,朝着面前的田土飛擊而去!
“昂!”
金龍劃過,無數草屑與泥土上下翻飛,幾乎是幾個呼吸之間,原本荒草繁茂的田野一片凌亂,無數荒草的碎片七零八落的散落一地。
接着,道人溝通了腳下的大地。
世間最古老的意志在他的引領下……
泥土,彷彿活了過來。
又似乎下面又無數條蚯蚓,推動,翻攪着泥土。
吞噬了所有草屑,露出了黃黑不一的新土來。
而當看到大地如同活物的一瞬間,三人的眼睛都有些直了……尤其是杜如晦。
作爲當初的“神仙童子”,他可是直接體驗過道長當初犁地時有多麼吃力。
得控制那些護法鑽進土裡,把土弄的上下翻飛才行。
可現在……
幾乎就是眨眼的功夫,眼前這片土地就跟活過來一樣,幾個翻身……就形成了一條條的地籠?
道長的實力怎麼隔一段時間就是一個變化?
他滿眼的不解。
可這時,看到了自己成果後的李臻卻樂了。
土地爺……
這是真爺爺啊。
扭頭衝着玄奘一呲牙:
“來!”
好懸被那一口白牙晃瞎了眼睛的僧人微笑着點點頭,單手提起了那百十來斤的麻袋,撕開了口子後,往天空之中一甩。
雄渾盪漾的佛意陡然而生!
“阿彌陀佛!花開~”
雙手合十,僧人祈禱:
“見佛!”
佛光侵染無數麥粒,一個個奶白奶白的麥芽瞬間破殼而出!
而就在這些麥芽要自然落體的時候,金光,在半空中鋪展開來……
無數麥芽落在了金光組成的托盤之上,憑空飛着,一點點的覆蓋住了整個麥田。
接着,金光鋪展,變成了隔一段距離就空出一塊的長條格,與腳下的田壟並齊後,在道人的心念之中,金光翻轉,一顆又一顆的麥種,落在了這片好大好大的田野之中。
隨後泥土再次如同有生命一般翻轉聚攏。
把那些麥種掩藏在鬆軟透氣的泥土之中。
而這時,與崔婉容那驚訝的目光不同,玄奘和杜如晦的眼裡同時出現了一抹凝重。
老杜看着佇立不動的道人,似乎還有些不放心,交代了一句:
“道長,千萬別逞強。”
“……嗯。”
李臻點點頭,站在田壟前,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
眼前這片田野很大。
幾乎和翔縣那次,自己冒冒失失第一次妄圖扭轉時間的土地一樣大。
他對農業不精,所以不清楚這麼大的面基應該是幾畝田。
但是……沒關係。
大不了……老師救我唄。
打定了主意,他閉上了眼睛。
三人只覺得一股疏離感猛然從道人身邊出現,轉瞬即逝。
一條游魚,躍入了時間的長河。
但他沒着急開始,而是先朝着前一段時間不知找哪個狗子玩去了的二師父那遊。
一邊遊,一邊努力的用尾鰭攪動河流。
果不其然,那一尾游魚被他的動靜所吸引,朝着他的方向游來。
李臻迅速掉頭,朝着一動不動是王八的師爺那邊遊。
興許是他這次的行爲有些不對勁。
平日裡除了和他“玩鬧”外從來不搭理他的大魚也感受到了他的動靜。
而大魚動了之後,李臻直接躍出了水面。
然後……
時間長河之上,出現了一個本不該存在的存在。
面無表情的道人就這麼停留在半空,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條要死的魚,平淡無奇……甚至可以說是淡漠的收攏了眼眸。
然後,默默的站在了他身前。
接着……
“和光同塵……起!”
田壟之上,道人的低喝聲在抽離的時光中響起。
時間……開始逆流!
……
伊川,在靜室之中打坐的玄素寧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無需多言,她一手抓住拂塵,另一隻手中指無名指內扣,拇指食指朝天,掐住了道指後,一股比李臻強橫數倍的抽離感從她周身傳來。
……
洶涌狂暴的逆流在道人開始試圖操縱時間時出現。
那些逆流是名爲腐朽的力量。
昭示着這世間沒有任何存在,能抵禦它們。
而要是以往,當這條生活在它們籠罩之下的小魚想要不自量力的掀起那忤逆存世法則的時間洪流時,甚至都用不到它們,那無時無刻不存在的時間悖論就可以把這條小小的魚兒吞噬殆盡,化作希夷。
可今天……
有人,攔在了這逆流的前方。
時間也好,悖論也罷。
存在也好,腐朽也罷。
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眉眼淡漠的道人任憑無窮無盡的洪流衝擊着自己的身軀,彷彿一無所覺一般,就這麼孤零零的站着。
無所事事的站着。
彷彿亙古之時便存在於天上的星辰一樣。
無論世間發生了滄海桑田的變化,它依舊淡漠的注視着一切的變遷。
性爲真武,本命勾陳。
東宮不入,極北拱護。
我在。
他便在。
我不言,山河不動。
我開口,蕩盡羣魔。
疏離時間,抽離時間,甚至高於時間而存在的道理,便是那顆蕩清人間妖魔的決心與萬民之敬仰。
不求香火,無需跪拜,自持修行便好。
甚至無需在意。
你只需知曉,當世間一切非己非彼非你非我非他非空非人之存在,試圖染指生靈,荼毒殺孽時,我便會出現。
盪出塵世太平。
我之存在,便是超越時間的道理!
是爲天道,亦爲人理。
道不滅,理永存。
時間?
眼神平靜無比的道人於逆流的最前方,看着那萬千襲身的忤逆之罰……
並沒有露出任何表情。
只是平靜的立於前方,彷彿亙古以來,他便已經存在於這了。
真武在,保世間無虞。
我在,伱便安然無恙。
於是,那位於無數種未來可能性的時間之中,李臻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道路。
三日一風,七日一雨。
風調雨順,是爲-——五穀豐登!
蒼天護佑,佑得貧道腳下即爲洞天福地。
和光同塵。
似存……
真存!
於是。
土壤溼潤,無風又幹,響天薄日,晨露熹微。
可是大大的好年景!
春耕,夏種!
依照時令而存,給貧道……
出來!
……
“嘩啦……”
不知何時,起風了。
風的路邊的幾人下意識的眨了一下眼。
而眨眼之後,再次睜開時,眼眸之中,天地一片青綠。
“啊!!”
脣紅齒白的道童忍不住驚呼出聲,而一旁的車伕則乾脆看傻了……
看着眼前一片綠油油的麥苗,看着那些飽滿如箭的麥穗,哪怕不用捏破,也能感覺的出來,那些青澀未退的麥種裡面,一定充斥着飽滿而香甜的麥汁吧?
微風吹拂,清香陣陣。
道人身上那與衆人、時間所疏離的感覺緩緩褪去。
毫髮無傷,只是神情略微有些萎靡的李臻睜開眼,看着眼前那孕育生機的青綠,嘴角緩緩上揚,笑容越來越大……最後,化作了無論如何都壓抑不住的狂喜。
狂喜着扭頭看向了幾人。
“……成了?”
杜如晦攥着拳頭,放眼望去開始估算這片麥苗所佔土地幾何。
而聽到他的話,僧人本能的雙手合十,低聲吟誦:
“道長慈悲,南無,阿彌陀佛。”
“……”
女子無言。
只覺得心中之震撼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呆呆的雙眼想看那道人,又捨不得眼前生機盎然的青綠,一時間心頭有些方寸大亂,不知該說些什麼。
唯獨李臻,聽到了老杜的話後,猛的用力點頭:
“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