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世基一篇《講武賦》,文采飛揚,技驚四座,恰巧與隋宮存放的一部南朝書籍如出一轍,這本書的作者恰巧也是虞世基。
崇文閣內一番對照,隋煬帝與衆人做夢也想不到有如此巧合,有說像抄襲,有說像一個人,還是後開口說道:“依臣妾之見,陛下不如詔這虞世基殿試,當堂問答,一觀究竟。”
隋煬帝臉上露出一絲淺笑,對着幾個太監言道:“把這些南朝蒐羅來的書籍都給朕擺上,朕要在崇文閣,親自殿試虞世基。”
朝廷傳下聖旨,命考生虞世基到崇文閣殿試,衆多的生員只有虞世基一人被徵召入宮,參加殿試。隋朝時期,科舉制度尚不完善,大興城內,京師之中,只有虞世基一人被招入殿試,已經是令人驚異,羨慕不已。
虞世基在京城僅是個教書先生,太監把旨意傳到虞世基的家中,虞世基驚喜不已,把家中的衣裳選了即便,最好的一件仍舊帶着一個補丁。
虞世基跟隨宮裡的太監來到崇文閣,廳堂空無一人,小太監說道:“虞先生,你且在這裡候着,陛下稍後就來殿試,可別忘了禮節。”
“草民曉得,草民曉得了。”
小太監轉身離去,屋中只有虞世基一人,等了少頃不見有人過來,虞世基不由得此處張望,打量着大隋的宮室庭院。
最吸人眼球的莫過於崇文閣擺放的卷卷書籍,虞世基畢竟是個讀書之人,一見皇家萬卷書,心動不已。趁着四下無人,虞世基貪婪的觸摸着崇文閣的擺放的典籍。偏偏這些日子隋煬帝追憶宣華夫人,擺放的都是南朝陳國帶來的書,這讓虞世基更是驚訝萬分。
說來話長,虞世基原本是陳國的官員,曾任過尚書左丞,在陳國雖不是什麼大官,也算身逢仕途。自從大隋討伐陳國統一天下,虞世基便跟隨建康府的官員一同被俘,作爲囚徒押解到京城。雖然後來都逐一釋放,但虞世基此事已是家道中落,流落在京城,只能靠着做教書先生勉強餬口。
遙算起來,虞世基已經遠離故土有十幾年,在崇文閣再次看到南朝的書籍,心中酸楚難平,感慨良久。回想過去,曾經的江南往事,依舊曆歷在目。一時忍不住亡國哀思,虞世基掩面哭了起來。
正在哭泣之時,只聽門外有太監喊道:“皇上駕到!”
虞世基大驚,趕忙用衣袖擦拭臉上淚水,伏地跪倒,迎接聖駕。隋煬帝走了進來,直接言道:“你就是虞世基?”
“正是草民。”
“平身吧。”
“謝皇上。”
虞世基站起身來,唯唯諾諾,低頭不語,隋煬帝抽了一眼,問道:“你是不是哭了,怎麼眼皮都腫了。”
虞世基躬身作揖答道:“回稟皇上,草民確實哭了。”
隋煬帝點了點頭,又問:“你喜極而泣,還是膽小而泣?”
“草民看了宮裡擺放的典籍,想起了一些陳年往事,觸景生情,才忍不住落淚。”
“嗯,給朕細細說來。”
“遵旨,草民虞世基本是陳國官員,亡國之後,流落京城,以教書餬口,今在崇文閣看見衆多南朝書籍,如同他鄉遇故知,心生感慨,思緒萬千。”
隋煬帝翻閱着那些古籍,隨手抽出一本,放在虞世基面前,問道:“這本《講武賦》是你的親筆著作吧。”
虞世基萬沒想到當年自己所寫的著作,竟在隋煬帝手中保存下來,一想今年進士科考題也是“講武賦”,這讓虞世基大感意外,趕忙跪倒:“原來皇上早已讀過《講武賦》,草民不知,竟用拙作答覆考題,罪該萬死。”
隋煬帝哈哈大笑,說道:“朕恕你無罪,不僅是朕喜歡你這篇文章,連幾位考官也倍加推崇。海內當共推此一人,非吾輩所及也。”
虞世基一聽這話,如同一塊巨石落地,連忙叩首:“謝主隆恩,謝主隆恩。”
“平身吧。”隋煬帝道:“自從看了你的考卷,朕就在朝中打聽你的舊事,博學多才,書法精湛,受到當世名家的交口稱讚,朕已經傳旨,欽點你虞世基爲進士科頭名。”
“草民半百之年,能沐浴洪恩,願盡心竭慮,肝腦塗地,效忠吾皇。”虞世基一時又是熱淚盈眶,感激不已,領旨謝恩。
五十歲的虞世基成爲了大業二年進士科的頭名進士,此時科舉尚不完善,當時並無“狀元”這一稱號。虞世基得益於此次科考,也由此再次入朝爲官,重開自己的仕途之路。後有唐代詩人孟郊做《登科後》道曰: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隋朝的進士科頭名,幾乎等同後來的狀元,虞世基鹹魚翻身,一朝輔佐在君王身側,一個年過半百,落魄的教書先生頓時聲名鵲起。其他考中進士科的生員也紛紛錄入吏部,取士爲官。
正是大隋朝庭的開科取士,使得科舉之風迅速盛行,好學之輩層出不窮,學風大盛。隋煬帝看着科考制度,如此備受歡迎,心中十分喜悅。
這日早朝過後,隋煬帝滿懷興致,回到寧安殿,蕭皇后一看皇上龍顏舒展,便問道:“陛下今日眉彩飛揚,莫非用什麼喜慶之事?”
隋煬帝道:“朕自開科以來,學風盛行,禮化衆生,朕決定召集天下高士名家,舉辦一場才子會,一比高下。”
“論才論賢那可是好事,不知陛下考慮何時舉行?”
“今日早朝,太子從東都傳來一道奏章,東都行宮已經全部建好,朕決定秋後率百官前往東都,舉辦才子會以慶賀東都落成。”
蕭皇后喜道:“陛下聖明,此盛會一舉多得,正是時候。”
隋煬帝的想法,得到蕭皇后全力支持,隨即頒佈詔書,詔令文武百官、明賢高士、佛道兩家,以及兩京的名門望族,一起齊聚新建成的東都洛陽,舉辦才子會。
瑟瑟秋風,吹打着高大的城牆,大興城東門外旌旗招展,戒備森嚴,沿途的百姓已經被疏散迴避。
城門兩側號角長鳴,以壯聲勢,遠遠只見城門洞內,有一隊鐵騎兵由東門列隊而出,齊刷刷趟開一條大路,後面明黃色的黃羅傘蓋,伴着御馬車駕緩緩駛出,龍鳳二輦,精美華麗,高貴醒目,這正是隋煬帝楊廣、皇后蕭珺的車駕。
左右的宮廷禁軍,鐵甲罩身,挎劍策馬,趾高氣昂,令人生畏。後面的文武百官、文官乘駕,武將騎馬相繼出城,還有今年秋試中榜的衆進士也坐車稍次一等的馬車跟隨者隊伍前行。
隋大業二年,公元606年秋,隋煬帝起駕出京,離開西京大興,趕赴東都洛陽。一路之上,風塵僕僕,引人矚目,真可謂:
百里長蛇一字排,十萬禁軍護駕開。
龍遊鳳隨潼關路,大隋雄風捲地來。
書說簡短,大隊人馬行至洛陽西門外,十五里長亭,遠遠可見有紅氈鋪地,官軍戒嚴。統率禁軍的先鋒官正是殿前少監李淵,李淵看見去馬向前,長亭之下,已經彙集了大量的地方官員。
迎候聖駕的隊伍中,爲首一人,身材肥胖,大肚腰圓,體型似甕罐一般,身穿明黃色的滾龍跑,頭戴太子冠,站在人羣之中像半堵圍牆一般,此人正是太子楊昭已帶領東都的地方官員等候多時。
李淵翻身下馬,拜見太子,說道:“太子殿下,洛陽城內,可曾佈置妥當?”
楊昭道:“已全部備好,請將軍入城。”
“有勞太子殿下。”李淵二次上馬率領三千禁軍,先進東都洛陽,佈置城中戒嚴。
又過了少時,隋煬帝的御駕緩緩而來,太子楊昭率領衆官員一起跪倒,拜見天子,山呼萬歲。
御輦緩緩而停,隋煬帝下了車攆,“諸位愛卿平身。”
衆人這才起身,隋煬帝拉住太子楊昭的手,問道:“皇兒在洛陽,營建東都着實辛苦,朕命你伴駕隨行,一同入城。”
“遵旨。”
太子楊昭也上了一乘車輦,衆官員一起隨行,浩浩蕩蕩進了東都洛陽。
東都行宮攻城浩大,皇城之內坐北朝南的正門,名叫“乾陽門”。進了乾陽門東西各有軒廊,門內四周縱橫約一百二十步。隋煬帝、蕭皇后以及文武百官,進了乾陽門,迎面一座大殿,正殿名曰“乾陽殿”,大殿基座高九尺,從地面至屋脊高達二百七十尺,雄魂壯麗,蔚爲壯觀。
隋煬帝登入乾陽殿,東都的宮殿絲毫不遜大興的宮室,蕭皇后嘆道:“宮殿有蓋世之氣,恢弘之風。只不過如此龐大,有些太過奢侈。”
隋煬帝道:“先帝在時,初定國基,素以勤儉治國;如今國力殷富,修建這般宮殿不足爲過,皇后隨朕多年,也該有此享受。”
遊覽了乾陽殿,隋煬帝對太子說道:“皇兒啊,朕決定三日之後,就在乾陽殿舉辦盛宴,朕要宴請當朝百官和中榜的進士。”
“父皇放心,兒臣定當籌備。”
遊覽了東都新建的宮舍,晚上隋煬帝與蕭皇后回到寢宮,隋煬帝脫去龍袍,舒展了一下身子,說道:“朕一連幾日行程,也沒批閱這些天的奏摺。”
蕭皇后道:“皇上心繫天下,臣妾命敬嫣把奏章取來便是。”
“如此最好。”
蕭皇后安排女官蕭敬嫣取來了這幾日各地奏報的奏摺,蕭皇后秉燭掌燈陪着隋煬帝攬閱奏章。
一摞奏摺之中,最扎眼的莫過於一封函書,隋煬帝一看這函書的做工顯然不是官府糊制的,函書封面有兩列文字,一列字形怪異看不明白,另一列文字,顯然是後寫上去的,寫道:
“東邪倭國致大隋皇帝使函。”
隋煬帝拆開封函,裡面的書信,雖說寫的不甚規整,詞句使用也不算規範,但是看得明白,這是東邪倭國(今日本)致信隋煬帝,請求通商交流的使者函書。
隋煬帝道:“這些倭人素來不向大隋稱臣納貢,竟然來信想派使者商議通商互市,豈有此理?”
蕭皇后道:“這信來的突然,還是儘早商議。”
“嗯,傳莒國公蕭琮、許國公宇文述覲見。”
自從越國公楊素死後,隋煬帝並未再設左右僕射,則是命莒國公蕭琮掌管政務,命許國公宇文述署理軍務,並列文武百官之首。蕭琮和宇文述來到寢殿,隋煬帝賜坐一旁。
隋煬帝拿書倭國使函說道:“這封東邪倭國送來的函書你們二位瞧瞧,幫朕把把關。”
蕭琮、宇文述分別看了使函,蕭琮道:“倭人尚未臣服,竟敢要挾大隋通商交往,未免太過狂妄。”
宇文述也道:“四夷番邦,一旦給他們臉,就會變本加厲,要這要那。常言道‘不打不成交’,打出來的朋友才牢靠。”
“嗯。”隋煬帝深以爲然說道:“看來這個東邪倭國還真是個麻煩。你們怎麼看?”
宇文述道:“若想臣服倭國,必先收復夷州。倭國與夷州同在東海,倘若陛下收復夷州,必然震懾倭國,倭國自然而然不敢小覷,必將納貢稱臣。”
蕭琮也道:“夷州自古是華夏領土,收復夷州名正言順,臣服倭國理所當然,臣請附議。”
“二位卿家所言,正和朕意。”隋煬帝滿懷自信言道:“立刻傳旨揚州府,命河間王楊弘致信東邪倭國,告知明年開春可遣派使者來朝,朕要在江都行宮親自會見。”
“遵旨。”
莒國公蕭琮、許國公宇文述領旨退下,只見蕭皇后從裡屋出來,走了過來,問道隋煬帝:“臣妾方纔聽說陛下要明年趕往江都行宮,此話當真?”
隋煬帝道:“君無戲言,朕準備今冬在東都過年,開春之後,朕要親自察看運河航道,因爲朕想念揚州故地了。”
蕭皇后臉上淡出輕輕淺笑,說道:“陛下爲晉王時,鎮守江東十年,若能故地重遊,臣妾定當相伴。”夫妻二人,伴着栩栩燭光,步入臥房,不做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