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楊二蘇遊李靖劉武周幾人從丘和聊到突厥,又從軍事聊到政治的時候,卻聽窗外有個女聲一本正經地插口道,“橫波雖說得在理,豈不聞孔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嗎?”說着話,人已經走到了門口。
楊二和蘇遊聽到說話聲時,已知來的是誰,李靖劉武周卻不妨隔牆有耳,一齊往門口望去,卻見月容公主戴着紗冪盈盈立於其間,她身後跟着的不是來雁北卻又是誰?
“公主豈不知子也曾經曰過‘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呢?”蘇遊看到來雁北與楊素顏到來,自是感覺有些意外之喜,隨即也引了句《論語》來反駁後者的抑鬱。
李靖與劉武周見來的是月容公主與來雁北,終是鬆了口氣,非議朝政之名可真不是鬧着玩的,不過月容公主與齊王向來是和睦的,並且她與蘇遊的關係也還不錯,所以兩人不約而同地站起來與楊素顏見完禮以後便趕緊告辭離去了。
蘇遊卻不急着離去,他猜到楊素顏此行來尋兄,必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正好他也有好些天沒與來雁北單獨在一起了,如果此時能與心上人親熱一番自是不虛此行了。
楊素顏眼看着李靖和劉武周離去,隨即便摘掉了紗冪,顯然她沒把蘇遊當做外人,來雁北與齊王卻從未見過,她此時卻還戴着紗冪,看起來公主與護衛的關係倒像是顛倒過來了。
“公主,我和雁北出去走走?”蘇遊看着場面一時有些尷尬,隨即開口相詢。楊二早就准許蘇遊在他的地盤裡來去自如了,所以蘇遊此際並未徵詢楊二的意見,但來雁北此時的身份是公主的侍女。
楊素顏強顏歡笑,點了點頭,蘇遊對她自是感謝,又點頭與楊二做了示意,這才拉起來雁北的手往後院走去。
來雁北被蘇遊牽着手,卻一時想起了當日楊素顏帶着她在太白樓與蘇遊初遇時的情景,前後只是一年的時間,蘇遊從籍籍無名做到了五品高官,那時候他們在雅室裡品茶,怎麼也想不到會有今日。
最先認識蘇遊的楊素顏莫名其妙成了兩人的紅娘,如果這會還有機會三人圍坐茶爐,場面定然不同往日了,三個原本是純潔無暇的男女,一旦其中的兩人開始沒羞沒臊,他們就再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公主今日臉色有些不善,她有什麼難事不找陛下而非要找齊王呢?”蘇遊與來雁北尋了個樹蔭下的石凳坐了下來,第一句話問的卻是關於公主的事。
“咄吉無禮啊!”來雁北點了點頭,隨即有些咬牙切齒地回道。
“咄吉?什麼跟什麼嘛?”蘇遊對於來雁北的四個字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但多少也能猜出這是一個人名,他想着這個人一定有些身份,卻怎麼都不記得原來還有這樣一個姓氏了。
“咄吉是突厥啓民可汗的長子,今日才進的雁門關,原本是來請示陛下想讓突厥大軍到馬邑迎接陛下北巡隊伍的。”來雁北見蘇遊疑惑,也覺得自己說得沒頭沒尾,隨即詳細地說起了這人的來歷。
“這事,陛下定然不會答應。一來,陛下的行程早已有了安排;二來,突厥人的本性就是狼,放他們進入中土,只怕會讓邊疆雞犬不寧啊。”蘇遊聽說這人是突厥的太子,這才恍然大悟,但他沒深究他的無禮,反倒揣測起了國家大事來,因爲蘇遊從故紙堆中看到過無數次外族的入侵,這些外族無不給中原地區帶來災難。
西周因匈奴而結束,平王被迫東遷;董卓進洛陽,後漢進入三國爭霸時代;八王之亂後,五胡亂華,西晉由此進入東晉;正常歷史上隋朝的滅亡與突厥的參與也密不可分,還有唐朝的安史之亂,兩宋的遷都,蒙古人的入侵,滿清的入關,民國時的八年抗戰……
“誰說不是呢?陛下自是一口回絕的。那咄吉似乎也並未放在心上,出了陛下的住處就直奔雁門最大的酒樓,他的一個親隨想是橫行霸道慣了,喝完酒後便衝撞了公主的車駕,咄吉聽說後趕緊過來解圍……”
來雁北點了點頭,隨即開口說起了事情的經過,不過蘇遊聽到此的時候也並未發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即使咄吉護犢子,但也不至於讓公主羞憤交加啊,一定是這貨嘴門不牢,在公主面前說起什麼閒言穢語。
“那咄吉當衆鞭笞了他的部下,並揚言公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還說什麼連義成公主將來都是他的女人。”來雁北說到此便再說不下去,對於公主所受的侮辱,她自是感同身受。
蘇遊點了點頭,突厥人的習俗他多少算是知道的,突厥人的財產講究兄終弟及,父終子及,——也就是說兄長死後財產歸弟弟,父親死後財產歸兒子。但在突厥而言,女人也算做財產,所以弟弟娶了嫂子,兒子娶了母親的事情並不罕見,也就是說,咄吉說義成公主將來會是他的女人並沒有錯,至少他們的習俗如此。
說起來早在列國時代中原的習俗也大體如此,兒子繼承父親的財產娶了母親的事並不鮮見,古人爲此還發明瞭一個詞叫“烝”,後世的小說家爲此把這個詞用在了楊廣身上,污衊他繼承了父親楊堅的女人容華夫人和宣華夫人。
蘇遊此時當然不會跟來雁北解釋這些舊俗,反倒是義憤填膺地順着她的情緒道,“這小子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就像是懶蛤蟆想吃天鵝肉,公主來此是想讓齊王幫他出氣罷?”
女孩子在外面受了欺負,特別是被不三不四的男子調戲,最佳的傾訴對象當然是兄長,而非父母了。
蘇遊說完自己的猜測,又暗暗嘆了口氣,楊二此行帶的人手實在是太少,看來這事還得落在自己頭上,再說了,楊素顏就算不是自己與來雁北的紅娘,多少也算是個朋友,這種事讓他知道了自是義不容辭的。
可問題是,自己拿什麼跟人家鬥?
人家雖然是附庸國的太子,但太子畢竟是太子,無論是身份還是手中掌握的力量都是自己這個區區五品小官無法企及的。非得要找出能勝過他們的地方,或許只能抄抄文章背背詩書了,但人家會在乎這個嗎?
蘇遊努力地搜索着腦子裡有關於這個阿史那咄吉的記憶,一時卻是半點也無,他只是約略記得啓民可汗很快就要辭別人間了,而他的下一任汗位則是始畢可汗。——始畢可汗接任後,突厥與大隋的蜜月期宣告結束,兩國從此時有衝突發生,後來楊廣甚至被突厥大軍圍在了雁門。
隨即李世民第一次登上了歷史舞臺,他偷偷地跑到雲定興處投軍,並定計驚走突厥而解了雁門之圍,隨即,李世民的時代就來臨了,而突厥人在境外時而策反大隋內部的不安定因素,曾提供大量的軍事援助給竇建德李淵樑師都等人……
難道,這個咄吉便是未來的始畢可汗?
“橫波,你怎麼了?”來雁北剛纔聽了蘇遊的疑問,只是點頭以作回答,她原以爲蘇遊會說幾句豪言壯語要爲楊素顏出頭,哪知等了半天等來的卻是蘇遊握着她的手在那發呆,遂搖了搖他的手追問道。
“沒事,我只是在努力想辦法,看看怎麼才能羞辱他一下。”蘇遊聽來雁北出語,方知自己的呆性又犯了,不過他倒沒表現出羞愧之色,反倒是隨口說了個謊,他從未想過把穿越這種事也告訴來雁北。
“不要。剛纔我還考慮過是否把這事告訴你呢,怕的就是你爲公主義憤填膺奮不顧身。其實咄吉得罪了公主後便向陛下拜別了,你要見他就得到突厥王庭了,那時強龍不壓地頭蛇,咱們要鬥他就更難了,真要責罰他,還得靠陛下出頭。”
來雁北或許早就已經準備爲楊素顏出頭了,但她卻有些擔心蘇遊,畢竟蘇遊的武力值實在不夠看的,而在突厥這種野蠻人的國度,武力纔是王道。
蘇遊點了點頭,他自是不會爲了一時的意氣而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況且這拔刀相助首先得有刀。如果楊素顏楊瑓兄妹給他指示,他也只能全力以赴去完成這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來雁北顯然不想讓他參與進來,這其中自然又有關切的意味。
“對了,據調查咄吉的探子回來報告稱,咄吉與宇文化及有過接觸。”來雁北見蘇遊有些失落,隨即又爆料出了她們行動的最新成果,其實說出來這秘密時她已經默許蘇遊參與進來了。
“宇文化及?”蘇遊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卻沒有明確表態。
宇文化及此時官拜太僕少卿,其實就是管理馬匹的五品官員,他的職責就是爲朝廷到各馬場中選馬,擔任這個職位可以各地免費採風,還能收到大量的油水,由此也能看出楊廣對他的看重。
不過宇文化及並非一個安分的人,以至於最後竟然把楊廣取而代之並在江都建立了自己的政權,但如今他並沒有接替父親的職位,他的眼界只限於到處斂財……
難道,宇文化及與咄吉之間有交易?
蘇遊想到此,不由得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