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軍演結束以後,楊廣便把出遊的行程安排通知了啓民可汗,並約定後日辰時開始由榆林向突厥王庭進發,啓民可汗以及三千部族首領和護衛自是開路先鋒了。
啓民可汗原本就是爲了迎接楊廣而來的,此時聽了楊廣的安排自無異議。
鴻臚寺早就爲他們安排了宿處,啓民可汗等人歡天喜地地住下之後才發現他們隔壁便是遼東各國各部的臣僚使節,但他們都瞭解大隋的外交政策,所以他們在沒有大隋朝廷允許的前提下,面對近在咫尺的各國領導人竟也不敢私下結交。
楊廣命鴻臚寺好好照看這些突厥來賓後,隨即召集朝廷的重臣重新回到了寶龍宮帳中。
**之後還需要愛撫,百官們自然知道這次朝會的主旋律應該是論功行賞,於是他們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看向了高熲白明達以及楊瑓和蘇遊身上。
蘇遊被他們羨慕嫉妒恨的情緒所包圍,繼續無可奈何地忝陪在末座。
果然,楊廣一坐好以後便情緒高昂地朗聲說道,“諸位愛卿,剛纔突厥的可汗染干再次向朕表達瞭解辮易服歸附大隋的決心,朕的意思是容後再議。諸位都是瞭解我朝對突厥人的策略的,突厥畢竟離我大隋的兩京太遠了,還是以突厥人治理突厥人比較穩妥。”
“陛下聖明。”這個問題幾十年來已經論證了無數次,既然楊廣聰明地選擇繼承前人的智慧,羣臣自然也是聰明地拍他一記馬屁,不約而同大頌讚歌。
“既然諸卿沒有異議,這事就這麼定了。”楊廣點了點頭,很理所當然地享受着衆臣送來的馬屁,又接着道,“突厥人仰慕我天朝風物與我大隋富強是密不可分,而如何展示天朝的富強和繁榮,靠的就是諸位的努力了,諸卿的付出朕看在眼裡,也記在心上。比如太常卿高熲,比如齊王楊瑓,還有白明達蘇遊等人,皆各有封賞。”
蘇遊聽到楊廣說到他的名字,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哪知楊廣並沒有趁熱打鐵地着人念出封賞的清單,而是話鋒一轉繼續說道,“與四鄰友好共處,是咱們美好的願望,但現實並不如此,前陣子長孫將軍從突厥傳來了高麗委派使者與突厥交好的消息,可能諸位愛卿也看到了,染干如今已經老了,他的繼任者是否還與他一般對大隋忠心耿耿呢?”
楊廣並沒有把長孫晟傳來的消息證實是虛驚一場的真相說出來,一來他是爲了保護長孫晟的名譽,而來則還是想繼續提議修長城以便千古留名。
“可能諸位愛卿認爲染干逝去以後咱們大隋可以扶持另一個支持大隋的繼任者,但以後誰可出使突厥?”楊廣振聾發聵地分析着大隋與突厥兩國目前的形勢,衆人聽着他的話心中也不禁有了些危機感,竟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集中到了長孫晟的身上。
長孫晟已是風燭殘年,除了他之外,朝堂中還有哪個文武雙全能夠出使突厥?還有誰能夠震得住那些胡蠻?
“未來的形勢不可捉摸,咱們只能以不變應萬變,先把長城修好了,再思及其他的。”楊廣果然還是再次拋出了修長城的提議,得到的迴應依然也還是沉默。他看着紛紛躲避他眼神卻不發一語的衆臣,有氣無力繼續追問道,“諸位愛卿以爲如何?”
“老臣以爲陛下之論很有建設性,如今東方的高麗對我大隋虎視眈眈,西方的伊吾則直接破壞了絲綢之路,北方的突厥雖然還算平靜,但他們的力量是比高麗和伊吾更強大的存在,如果北方一旦有變,那北方的邊民…….”宇文述看着楊廣孤立無援,想着此時正是自己出來救駕的時候,於是趕緊站了起來。
宇文述並沒有把話說下去,但他所暢想的某些情節的確引起了一些人的共鳴,於是又有幾個人站出來頂楊廣。
結果顯然不盡如楊廣之意,但聊勝於無,他總算是能夠心平氣和地接受了這個結果。
朝會再一次虎頭結尾地結束了,但楊廣從來不是一個善罷甘休的主兒,他等的只是另一個契機的到來罷了。
朝會結束,日落西山,宇文弼正在帳中等候高熲到來時,白明達卻似是無意地走進了他的帳中。
對於白明達的來意,宇文弼是有些忐忑不安,早在東都之時他們就有過幾次會面,但結果總是不歡而;但白明達卻像是一個塊狗皮膏藥,他似乎早就吃準了宇文弼不會把他的秘密身份說出去似的,竟是一次又一次的前來解勸。
宇文弼出身與前朝王室,嚴格說來他本就是前朝欲孽,他卻因爲性情恬淡而成了漏網之魚;不過,要說他對前朝沒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可非要說他對前朝感情深厚那也是說不過去的,——畢竟,北周王朝已經覆滅將近三十年了。
宇文弼一直以爲白明達是楊廣的人,因爲作爲一個外國人應該沒什麼立場纔對,但他如今卻突然冒出來說還有一個組織在爲前朝奔命,並請自己前去主持,說什麼推翻了隋朝自己就有可能復國…….
宇文弼第一次聽到白明達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以爲這人是在與他開玩笑,但他想不出自己與他有過什麼交集以至於使他竟然能跟自己開這樣的玩笑,於是他又開始懷疑這是楊廣的思想生病了,可能這是楊廣要尋趁着剷除自己的節奏而讓白明達跟他玩釣魚執法這一套。
及至宇文弼從白明達口中得知白衣彌勒這個組織後,他也偷偷地派人調查了這個組織,而後心中便有了一絲僥倖:如果他們真的能推翻隋朝呢?
但宇文弼實在是太老了,他已經沒有衝鋒陷陣的勇氣,所以他一直沒有對白明達的再四邀請表示出半分意願;不過,因爲那一絲執念存在於他的內心深處,他也有意無意地希望白衣彌勒真的能扳倒齊王,真的能把隋朝搞亂……
也正因爲如此,宇文弼纔會做出邀請高熲薛道衡許善心等人一齊勸齊王進諫之舉,想不到宇文化及父子竟然與他想到了一處,於是他將計就計地把高熲等人引向了齊王,而他行此借刀殺人之策,今天無論如何都是不會去齊王宿處的。
宇文弼此刻雖然牴觸白明達,但白明達此刻的出現至少能成爲一塊擋箭牌,至少他可以因此而輕而易舉地推脫跟高熲等人一起去找齊王了。
宇文弼有一搭沒一搭地與白明達說些無關痛癢之事時,卻聽門口有人輕叩了兩下,宇文弼掀起簾子看時,果然是高熲薛道衡和許善心三人。
“諸公,老朽還有客人,恐怕是不能與你們結伴而行了,不過,待我處理完瑣事,立馬就趕去與你們會合。”宇文弼甚至都不用他們等着一起去,反把話說得死死的讓他們先走。
高熲看着宇文弼臉色不善,此時聽他瑣事纏身,又見白明達在座,想要安慰幾句終是沒有開口。
“那我等便先走一步,公輔,你先處理自己的事。”高熲拍了拍宇文弼的肩膀,轉身出了帳子,宇文弼看着他們向齊王的帳子走去,嘆了口氣後便走了回來。
“你把他們引向了齊王?”宇文弼簡單說了高熲的來意後,白明達大喜過望地問道,這顯然是一個把宇文弼拉攏過來的強信號。
“沒有,推波助瀾的是宇文化及。”宇文弼搖了搖頭,爲了保存自己就只能深藏功與名,他向來也是個性情恬淡的人。
“我能感受到宇文化及的蠢蠢欲動,齊王府中又在排演好戲了。”白明達會心一笑,他雖然是個搞音樂的龜茲人,但經過大隋三十多年的薰陶,也早就看不起戲子這個職業了。
齊王府中正在大排筵席,但由於齊王怕被皇帝猜忌,所以宴請的客人也只限於家臣,像蘇遊李靖這種特殊的客人職位已經算是夠高的了,令齊王想不到的是,酒宴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竟聽說高熲來訪。
“高熲?”齊王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高熲這人向來倚老賣老,很長時間甚至連父皇的面子都敢不給啊,這是要錦上添花的節奏嗎?
“高公,快請快請,還有薛公,許公。”楊瑓有些不可置信地帶着蘇遊李靖等人走到帳子門口時,果然看見高熲以及薛道衡許善心三人來訪,當下便大喜過望地以晚輩之禮往裡讓他們,高熲等人見楊瑓放低身段,大感不虛此行。
“老朽叨擾了。”高熲施了個臣子對藩王的禮,跟着齊王便進入了屋中。
看着幾個老臣進來,剛纔還在飲宴的人紛紛起身告辭,齊王想着這三老大概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一時又想到漢朝商山四皓的典故,所以他除了蘇遊和李靖之外,其他人也都不在意了。
“諸公,請。”齊王趕緊吩咐重新開席,並親自爲他們安排坐席。
“我等似乎來得不是時候啊。”三人中薛道衡和齊王相處的時間最長,他發現因爲而使得一個好好的宴會不歡而散,臉上也有些歉然。
“正是時候正是時候,諸公,快請入席,這菜都快涼了。”齊王本有心巴結他們,此時聽得薛道衡故作矜持,哪裡肯依?
蘇遊李靖看着他們來意不善,雖有心離開,卻實在不知以何爲藉口,只得如坐鍼氈地耐心忍着。
“不知三老有何指教?”酒過三巡之後,還是齊王忍不住問了起來。
“實不相瞞,我們是響應殿下號召而來,正想與殿下討論向陛下進諫之事呢。”高熲原本以爲楊瑓會開門見山地與他們商議進諫之事的,想不到齊王的隱忍功夫竟如此了得,但一想到齊王原本想找的是宇文弼,而此時宇文弼又不在座,便也瞭然了。
“號召?進諫?”楊瑓聽了高熲之言,大概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