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山野炊之後,圖蘭朵便以紅拂侍女的身份正式加入到了蘇遊的隊伍中,不過她與蘇遊各乘馬車,一路行來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交集,反是來雁北與蘇遊如膠似漆一般,變得更加親密。
走走停停,該打尖打尖,該住店住店,這也不用細說,蘇遊等人回到東都時已是二十多天以後的事了。
纔剛進入十月,第一場雪就已飄飄灑灑地下了起來。
蘇遊等人悄悄地從北門進入東都,過了洛河以後便開始分道揚鑣,先是程咬金歸心似箭一般離開了隊伍,再而是李靖夫婦帶着圖蘭朵和她的侍女回了家,蘇遊看着他們一一離去,也只好吩咐小九和青荇等人先行回去收拾,他則要先送來雁北迴家。
來雁北的提前歸來並沒有引起幾個嫂子驚訝,因爲楊廣北巡的隊伍過幾日也要歸來了,《參考消息》上已經把這事傳得沸沸揚揚,自然,報紙上說得更多還是前段時間楊廣如何在草原之中折服草原各部首領和受到各部人民膜拜之事。
楊廣北巡之後,喬令則的地下勢力已經大部分被白衣彌勒佔據,《東都新聞》的消息來源受到了重大挫折,她的影響力也慢慢地被《參考消息》壓了過去。
這段時間,又有幾家報館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祖君彥已是離開《東都新聞》另謀高就,柳威民等人壓力山大,東都的報紙行業卻進入了百家爭鳴的時代。
這些事是蘇遊之前從未想過的,此時聽了來雁北的幾個嫂子嘰嘰喳喳地說些東都奇聞,又不免唏噓一番。
至於來雁北被賜婚一事,倒讓她的幾個嫂子小小震驚了一下;不過,她與蘇遊兩情相願的事也是衆所周知了,只是來護兒此時尚未歸來,蘇遊家中又沒有做主的老人,所以婚期一時倒無法確定下來。
這個時代締結婚姻是講究三書六禮的,六禮便是一婚姻從無到有經過的六個步驟,分別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
“納采”爲六禮之首,可以看成是初步意向階段。男方欲與女方結親,男家遣媒妁往女家提親,送禮求婚。
女方若是初步同意,便把自家女孩的姓名及生辰八字給媒婆。然後男方請算命先生卜一卜吉兆,看看雙方會不會犯衝,這就叫“問名”。如果大家八字合的來,男方使遣媒婆致贈薄禮到女家,告知女家議婚可以繼續進行,謂之“納吉。”
來雁北和蘇遊的相愛並不適合代入這古代婚俗六禮之中,他們兩人因爲楊廣的關照,可以直接進入到“納徵”的階段。“納徵”其實就是訂婚,一旦定了婚,來雁北就算是蘇遊的人了,但他們兩人在結婚前再想見面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
與蘇遊成親,是來雁北所希望的,她也早知這是遲早的事,但這事一提到日程上來,還是讓她嬌羞不已。同樣地,她也希望參與到蘇遊做的每一件事中,而她早已得知當日楊廣把她與蕭皇后趕出去到底是爲了什麼了。
她又怎能放心讓蘇遊一個人去對付白衣彌勒?
況且,自從蘇遊在雁回山前說起那個有關大雁的悽美傳說後,來雁北已經成了一個大雁保護協會的積極分子;婚俗中的大雁是能用鵝來代替的,可每每想到因爲自己的成親而拆散四對恩愛的大雁時,她又未免心痛不已。
也因此,她如今對訂婚什麼的總有些莫名的牴觸,她不願多談此事。
蘇遊又哪知什麼是婚前冷腳?他一直還以爲來雁北是爲這遲來的婚姻給高興的,畢竟,他們都已不小了。
好不容易回到了東都,蘇遊原本以爲有更多的時間與來雁北纏綿一番了,哪知來雁北到了家後反是沒路上放得開了,蘇遊不敢貪婪,想着心中的邪火也只能回家多澆幾盆冷水了,他現在倒是對成親多了些期待。
逞了一番手足之慾後,蘇遊便與來雁北依依惜別,雪地中兩人難捨難分的揮手無疑又是一道風景。
算起來蘇遊離開東都已近五個月了,今天雖是下雪天氣,但東都的人流還是不少於這個時代任何一個城市的;生活在城市久了的他,也就只有在長安和東都才能體味一絲久違的現代氣息,但萬惡的宵禁制度總能把那種快要攀到**的快感生生地打擊下去,一如每次蘇遊與來雁北兩人每次的偷偷親熱。
蘇遊從來雁北家出來以後,纔想起與王宣在東都相約的事,但他很快想到這其實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事,王宣並沒有答應自己一定要來東都,事實上他自那日與蘇遊別後便已選擇了自己的路。
蘇遊拿着王宣從遠方寄來的書信,也只能默默地祝福他一切順利,至於信中的“後會有期”,他只能默默地選擇相信。
既是沒能等到王宣,蘇遊只能把更大的厚望寄予李靖和程咬金身上了。
蘇遊習慣性地拿起了《東都新聞》,腦子裡想的卻是對未來的憧憬和憂慮。
與來雁北成親自然是頭等大事,但這也是急不來的,這事即便是從明天開始準備,緊趕慢趕也至少要十天半月才能完婚;最重要的是來護兒此刻尚未迴轉,蘇遊家也沒有老人幫着操持這些事,想急也急不來。
除了完婚,蘇遊也並沒有忘記自己提前歸來的使命,但他從來就沒把調查白明達看成了輕鬆的事,別有用心的人一定早就知道蘇遊已經回到了東都;五個月的時間,白衣彌勒今非昔比,此時來雁北家的勢力再想輕易獲取他們的消息只怕已是癡人說夢了,至於該從何下手,這實在是令人頭痛的事。
調查白明達無從下手,蘇遊能做的只能在自己一畝三分地折騰了,他現在倒想早點見到畢雲亭兄弟,看看自己交給他們打理的買賣到底賺了多少錢,他也想着要給青荇小九幾個小丫頭小小子們完成他們的終身大事。
畢竟,他們也都不小了。
蘇遊正胡思亂想之際,卻聞門口響了幾下急促的敲門聲,他皺了皺眉頭,還是問了一聲,“誰啊?”
“先生,是我。”來人應了一聲,已是推門走了進來,正是才離開蘇遊一個時辰都不到的程咬金。
“咬金啊,有事?”蘇遊指了指一邊的軟榻,禮節性地說了一句廢話,程咬金剛從大漠帶着功勳歸來,正常的情況應該是在父母面前炫耀纔對的啊,理論上,出遠門歸來的他至少該在家呆上一兩天才會出來吧。
屋中剛燒起的爐火併未給蘇遊帶來多少熱量,但剛從馬背上下來的程咬金卻是滿頭大汗,他用袖子擦了擦汗水,努力地點了點頭,卻不知從何說起。
“何事?”蘇遊見程咬金並不就坐,便站了起來拍了拍他肩膀,和顏悅色地再次問道。
“家父病了。”程咬金有些頹然地說了四個字。
“很嚴重?”蘇遊看着程咬金,對於生病什麼的他確實無能爲力。
“不是。”程咬金搖了搖頭,原本這兩個字已經讓蘇遊鬆了半口氣,但他馬上又補充道,“可是他怎麼都不願意吃藥呢。”
蘇遊沒覺得這事有什麼嚴重的,爲了省點錢不去吃藥的人多了去了,但聽着程咬金說得焦急,他還是拉着他安慰道,“沒事的,我去看看,咱們路上說罷。”
程咬金聽着蘇遊陪着回家,這纔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樣放下了他的手。蘇遊轉身去取衣服,程咬金則輕車熟路地去找老王駕車,兩人很快坐到了前往程咬金家的馬車裡。
在車中聽了程咬金對他父親的描述,蘇遊慢慢皺起了眉頭。
程咬金的父親病得不輕啊,他現在不但生病不吃藥,更重要的是還散盡了家財,有事沒事就喊“信彌勒,得永生”。
“白衣彌勒?”蘇遊聽到此時,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立時有千萬頭羊駝如和平鴿一般展翅高飛。
兩人下了馬車,進入程家之後,蘇遊一眼便看見了容顏枯槁的程父,還有淚眼婆娑的程母。蘇遊把手中的禮物遞給程母,小心地問道,“老哥這病有多長時間了?”
哪知程母未及回答,程咬父卻瞪着蘇遊強辯道,“我沒病,你哪隻眼看見我病了?”語氣兇狠,卻明顯的中氣不足。
蘇遊無奈地搖了搖頭,跟那些被邪教蠱惑的病人討論他是否有病,與跟醉鬼討論他是否喝醉有無二致?他直接無視了程父,直接對程咬金的母親道,“嫂子,借一步說話。”又吩咐程咬金道,“你看好你父親。”
程母點了點頭,未及與蘇遊離開,卻又聽程父笑着道,“我看你和咬金纔是有病呢,正好最近有彌勒來度化有緣之人,我拜託他們幫幫你......”
“彌勒?他們在什麼地方?”蘇遊聽了程咬金之父的話後,卻是眼前一亮,如果蠱惑他的人真是白衣彌勒,這也未嘗不是一個調查白衣彌勒的突破口。
“他們自然在極樂世界,我等凡夫俗子還能去找他們?不過,他們發了大宏願,要做大功德,會不定時地來度緣,差不多十天就會來一趟。”程父聽蘇遊對彌勒有興趣,當即興致勃勃地說了起來,口中的崇拜自然流露,讓後者一頓惡寒。
“度緣?他們都度了誰?”蘇遊莫名其妙地繼續問道。
“除了區區之外,還有五道口的陳老闆,白石橋的李員外,還有江西路的莫公......”程父立即興奮了起來,掰着指頭細數他的同道中人。
“這些都是大戶。”程咬金補充道。
蘇遊點了點頭,忽然想到了後世那些給婦女開光的大和尚,“度緣”與“開光”真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一是爲了色,一是爲了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