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春來雁北
“至少要讓我的好姐妹知道吧?”楊素顏說完,竟自把身後一個與她差不多年紀的少女拉上前來,“這位小娘對你仰慕已久,難道我忍心瞞着她嗎?”說着這些話,心裡又感覺很不堪,而被她打趣的少女自然也戴着紗冪,只是耳根早已紅了。
胖子畢竟是見過些場面的,怎會將她的戲言放在心上?遂施禮道,“蘇遊有禮了,請到靜室喝口茶如何?”
說起這個時代男女交往的禮節,胖子是不懂的,只是以後世的禮節來邀請他們,倒有些林下風氣,說白了,便是“禮教豈爲我輩而設”的無法無天。但畢竟,胖子的真誠還是可以看在眼裡的,有了這好印象,他擡手和鞠躬,都顯得穩重而優雅了。
兩人坐下,胖子便親自煮水,泡茶,布茶。——一氣呵成的動作優雅而從容,在楊素顏的心裡,胖子已經是可以與楊般若相提並論的雅士了,跟在一起的女孩之前是見過這一套茶藝的,令他驚詫的是眼前這蘇橫波竟也如此嫺熟,如果讓她知道酒樓裡其他人的技藝都是學自於他的話,說不定更會令她刮目相看呢。
胖子與楊素顏寒暄了幾句,看着那少女一直在安靜地低頭喝茶,以爲自己冷落了她,便道,“殿下,你一直忘了介紹你的好姐妹呢。”
“額,這倒是我疏忽了。雁北,你不是想打聽那兩首詩出自何人嗎?這會已知道了吧,橫波可謂詩畫雙絕,之前作畫時曾得我師誇讚呢。”楊素顏說着話,又想起前年夏天在崇善寺與胖子相見時的場景了,那時候胖子毛手毛腳的,爲了找畫板竟然在佛殿裡拌了一交。而胖子則爲她所謂“詩畫雙絕”大搖其頭,這明顯是亂用成語。
“先生大才,雁北佩服,看了先生的兩首詩,料想必是大有胸襟的人,果然。”
“雁小娘….過獎過獎。”
“賣萌無恥啊喂,雁北姓來好吧?全名叫來…雁…北。”楊素顏氣得都笑了起來。
“額,抱歉抱歉。”胖子尷尬一笑,心想怎麼有這麼奇怪的姓?心可不能亂,畢竟自己年紀比她們兩加起來還大呢,一時又想到月容公主怎麼能隨便出宮呢,卻不知楊廣是否已經回東都了,畢竟,已經有很長時間沒看見楊二了。
三人一時無語,楊素顏感覺與胖子似乎也沒什麼話說的,便拉着來雁北告辭去了,胖子回到酒樓那面文士牆上看時,才發現論壇上樑雁北的本子都快被和詩擠滿了,顯然,這女子是個網絡紅人啊。
再看她的詩時,倒也寫得頗有靈性,想着和一首納蘭的《畫堂春》,卻又想着“槳向藍橋易乞”的典故還沒發生,此時寫出來人家一定看不懂,也就只好作罷。而後忙碌起來,也長久沒見她出現,來雁北的音容便慢慢在胖子的腦海中淡去了。
那時隋帝楊廣正好回到東都,羣臣尚未從接待他的勞苦中緩過神來,便聽到了“尚書令、太子太師楊素爲司徒”的詔令,雖然與他原來的官職尚書令和太子太師都是正一品,但大隋開國以來可從來沒有過活着的三公啊,隋帝楊廣的意思不言而喻。
楊素當然也知道自己早已經功高震主,開皇十九年平突厥以後他就開始有意識地低調做人,甚至讓兒子楊玄感自降官職遠離京城去任州刺史,後平楊諒之亂,擢爲尚書令,但這明升暗降的升職讓楊素身心勞累,只好請求編書,甚至是重修東都時也是力不從心。
看着堂下的兄弟以及衆多兒子侄兒孫子,楊素不由得一陣唏噓,獨獨留下了女兒楊般若。
“父親,按時吃藥,多加調養,會好起來的。”畢竟是骨肉,般若已經過了叛逆的年紀,此時從禪院回來看望父親,發現他沒什麼大礙的時候,心總算平靜了些。
“般若,爲父對你有愧啊,當初一意娶賀若弼的親妹,到頭卻是竹籃打水,你負氣而去,她如今也負氣離開,爲父與賀若家如今勢同水火,而你,也到成家的年齡了;至於這病,你知道的。”楊素一輩子戎馬生涯,求名得名,早已看破生死,可心裡也自有放不下的。
般若自然瞭解自己的父親,既然已經是“君要臣死”,他還要苟且偷生的話,這是對他尊嚴的侮辱。堅定地道,“父親看淡生死,女兒何嘗不能看破紅塵?自入了禪院,便立志長伴青燈古佛了。”
“一言興邦一言滅國,但我楊家的榮耀又何嘗不只在於皇帝一言而決?爲父就怕日後你不能安心呆在淨念禪院,玄感不是個安份的主兒。”
“兄長此次從宋州回來,已經是自行請辭了,說是要照顧父親,我想他能分得清輕重的。”
父女正說話時,宮裡的御醫定時過來診視了,當發現楊素的病情比昨日更重時,便放心地告辭了,當然,口頭上免不了對楊玄感等人嚴加吩咐,讓他們督促父親遵照醫囑按時吃藥,多多休息。
這個時候,東宮裡也上演着一場兄弟情深的年度大戲,影帝級演員楊二同學親執調羹,幫中暑後又病情加劇的哥哥太子楊昭把藥吹涼,皇后蕭碧落進來看到這個場景,免不得爲楊二最近幾年在外面所得的風評鳴不平了,“這樣的孩子也算西京人民口中的京城首惡的話,那讓他繼續成爲東都的首惡好了。”
楊素顏扶着母親進來,先向大哥問好,又對楊二道,“聽說二哥這幾日都在這,倒讓小妹無地自容了。”
“哎,反正也無事可做,朝堂上最近討論的皆是科舉之事,咱也只能湊熱鬧聽着,沒半分插手的餘地,來看看兄長,纔是力所能及的。”楊二唉聲嘆氣,這話卻入落錐紮在楊昭胸口。
蕭後道,“阿孩,你很好,真的很好。但還是不要非議父皇,他有他的想法。”
楊二低眉順眼地回了句,“是,母后。”便開始爲父親找理由,“父皇讓皇兄鎮守西京,卻也是,卻也是皇兄來得急了,這才遭了暑氣。”
楊昭心道,“哥們雖然當了太子,卻遠離朝堂,你小子不去就藩,非得賴在朝中,這還能不急?”口中卻說,“母后,孩兒有近一年未見父皇和母后了,太過想念……所以才……哎,兒臣身體無礙的,不說這不開心的事了。聽說父皇已經下旨,今年要大辦盂蘭盆節?”
“大哥已有許多日未出門了罷,這會子家家都在置備盂蘭盆,好不熱鬧,父皇已經下旨普天同慶全城放燈三日了。”楊昭聽妹妹如此說,忽然想到前幾年的上元節了,那時候也是祖父一時高興,希望普天同慶,可剛過完節,米價直接就漲了三成,也爲此朝堂在最近幾年都不敢附和民間的節慶。
七月十五是佛教的盂蘭盆節,道教的說法則是中元節,民間則謂爲鬼節。
鬼節的說法各地不一,有的地方從七夕以後開始一直到十五這天結束,有的地方則是從七月十三到七月十五。胖子的前世也參加過這個節日,但記憶裡也就剩下附近各村寨的人擡着龍神與其他各路神仙一共十二神,七月初七始,將各路神仙集合在當地最大的廟宇中,次日開始擡着他們在附近的各村寨供奉,每地停一天或半天以供當地人供奉,會集。當然,會集是很熱鬧的,附近各村的人都會來,停神的那個村莊則提供社戲……
無論是佛道盛會,還是民間節日,中元鬼節總是一個盛大的節日,地官考校之元日,天地集聚之良辰,這一天各種異珍盛於佛寺,百戲遊行,盂蘭盆燈會大放異彩,熱鬧異常,是繼上元夜後,又一個民間的觀燈盛會。尤其信奉佛教的權貴世家,這一天也是他們虔誠修佛的日子,很多朱門大戶門前都會放置盂蘭盆,各種珍寶置於其間,掛上燈火映照,在夜間顯得璀璨奪目,光環耀眼,民間稱之爲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