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琅琊煮鵝
七日之後,翟讓領導着即墨縣的一千多勞役按照工程計劃慢慢完善着碼頭的修建,呂忠肅的造船工作也慢慢步入了正規。
蘇遊站在山坡的高處,望着眼前一片繁忙的海灣,終於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蘇遊伸開手,滿懷激情地宣佈,“這琴島成爲一個繁忙的港灣,指日可待。”
“這也多虧了先生的一番心血。”翟讓適時地拍起了馬屁,這幾天林縣令都沒怎麼來,他累在其中,也樂在其中。
翟讓算是一個心性淡薄的人,但權勢的滋味,有時候也着實令人享受;他當然知道,這一切都來源於蘇遊。
蘇遊看着海灣外西面的地方,緩緩地說道,“張仲堅他們從百濟回來時,一定會來這海灣中看我的,到時候你便利用船隊那二百傭兵打掉林縣令的煩惱。”
蘇遊言中所指,自然是林縣令口中的三五十海賊,翟讓自然也從蘇遊口中輾轉得知了此事。
“定不辱先生使命。”翟讓這話說得斬釘截鐵,激動中又有一絲欣喜。
有了蘇遊的命令,翟讓想打掉這些海賊,簡直可以說是手到擒來,因爲情報中他們只有三五十人,而自己可以有兩百多人可用。
兩百多人中,呂忠肅是當年可以與楊素海軍硬撼的海上狂人,而船隊中還有張龍趙虎王朝馬漢這四個悍將,至於張鼎和來雁北,翟讓自然沒把他們算在內。
“你知道我什麼意思了?”蘇遊對於翟讓的自信,滿意地點了點頭。
“先生是想讓我在林縣令心中增加一些分量?”翟讓細思之後,小心地問道。
蘇遊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好好幹,我看好你喲。”
“先生真的要走了嗎?”翟讓聽了蘇遊之語,哪還不能感受到他的去意?卻又不死心地問道。
“不能不走了,陛下只給我半年,而現在已經過去一個月了。”蘇遊苦笑起來。
翌日凌晨,蘇遊與王伯當呂笙以及夏子薇兄妹一行五人乘馬而去。
乘馬的行程,雖然說不上一帆風順,但說是一路順風倒還是不錯的,當天中午他們就出了高密郡,進入琅琊郡以後先是在呂縣宿了一晚,第二日中午就到了琅琊郡郡所。
這一路上,最開心的人莫過於夏子薇了,畢竟她的馬術擺在那兒,這五個人中,馬術最好的人非他莫屬了。
蘇遊自然對她讚賞有加,不僅僅是因爲她的馬術,還因爲這些馬。
說起這些馬來,也是夏家牧場所產的,只不過是賣到了即墨縣的幾家大戶中,夏子薇兄妹去買這些馬的時候,不僅僅多花了錢,還給他們許下了喏,說是以後夏家牧場的馬,任他們挑選......
夏氏兄妹說這話,也是有些底氣的,牧場的馬雖是可以任他們挑選,但他沒把挑選的本質說出來。
他們的行政級別擺在那,就算真讓他們隨便挑選,他們又能挑選幾匹?
想到夏子薇的狡詐,蘇遊也想起了自己與張鎮周的承諾,自己貌似還答應過給張鎮週五十匹戰馬呢,可這馬從哪來呢?
“不想那麼多了,今夜且在這琅琊郡投宿罷,明天就能乘船順沂水而下了......”琅琊郡治的城牆遠遠在望,蘇遊喜不自禁地說道。
夏子薇倒也伶俐,當即附和道,“這琅琊倒是不可不遊,先生的《三國演義》中,孔明不就是家本琅琊嗎?”
“孔明啊......”蘇遊倒沒說下去,因爲他也無法說下去。
諸葛家族原在琅琊沒錯,這個家族出了諸葛三傑,龍爲諸葛亮、虎爲諸葛瑾、狗爲諸葛誕,各個才識都不凡。可惜,黃巾亂起前不久,諸葛瑾宗族移居到丹陽居住,黃巾才起,諸葛亮宗族移居到了南陽,留在琅琊的就只剩諸葛誕一宗了。
後人因爲商業上的價值,曾有過兩個城市爭奪諸葛亮故鄉的舉動,原因則在於諸葛亮在《出師表》中的一句話,“曾本布衣,躬耕於南陽”,以及“隆中對”,後者屬於襄陽。
無論是南陽,還是襄陽,都與諸葛亮有關,但琅琊嘛.......
夏子騰也加入了討論琅琊的話題中,並且開始鄙視什麼都不懂呂笙,“琅琊可是個出人才的地方啊,這裡是晉元帝龍興之地,又是書聖的故鄉,還是顏家......什麼?你竟然不知道書聖是誰?”
蘇遊笑了笑,隨即解釋道,“書聖便是王羲之,書法這種藝術,是從漢末的蔡邕開始的,也就是蔡文姬之父。蔡邕傳蔡文姬,蔡文姬傳鍾繇,鍾繇傳衛夫人,衛夫人傳王羲之......到了王羲之這一代,終於將書法發揚光大。不過,書法寫得好不好,跟人品無關,蔡邕的人品,你們懂的。”
“先生這話說的,先生敢說這話,是因爲先生在書法中有一席之地,若這話從我們口中說出來,就變成吃不着葡萄,說葡萄算了。”夏子薇撇了撇嘴,笑着說道。
衆人點了點頭,深以爲然。
“書法什麼的,只是陶冶情操罷了,其實字寫得再好,意思還不是那個意思?而一個字本身的意義,只在於表達出那個意思罷了。”
“但我還是想知道書聖的故事,他怎麼就成了書聖了呢?”呂笙聽了蘇遊之語,心尤不甘道。
“那是因爲王羲之小時候比較喜歡鵝,從鵝的形態上領悟出了書法的......啊,這是?”夏子薇好爲人師地開始解釋,在走近王氏故居附近時,卻發現了一家燒鵝店。
蘇遊擡頭看到這家鵝店的招牌時,也是一陣愕然,也不知誰家這麼捉狹,竟然把書聖喜歡的鵝當成了盤中餐,這不是大煞風景,焚琴煮鶴是什麼?
不過,鵝肉什麼的,我喜歡。
蘇遊擡腳往燒鵝店走去的時候,王伯當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不相信蘇遊不知“焚琴煮鶴”的意思。
“我剛纔不是說了嗎?字寫得好與不好,字的意思還不是邊,寫字的本質,只在於表白意思;而鵝的宿命,豈非成爲盤中餐?”蘇遊一番強詞奪理,夏子薇等人也自無話說。
呂笙此時倒附和着蘇遊說道,“魏晉風流,講究的就是灑脫,按你們的想法,書聖自然是把鵝供着養着了,但他的做法又是你們可能猜透?”
不能猜透,那就是反其道而行之了.......
這家小店並不大,店中就坐的也就一桌四個人,四個書聖模樣的人此刻正在一邊啃着鵝腿,一邊喝着小酒,滿嘴流油的樣子,真的是好勾引食慾啊。
他們側耳聽到蘇遊和呂笙的說法,都不由得眼前一兩,隨即啃鵝腿的動作,更是肆無忌憚了。
蘇遊等人找了個位置坐下,當即點了兩隻燒鵝,——想點別的菜,卻也沒有啊。
除了蘇遊外,其他幾人都沒喝酒,倒是旁邊一桌的人,早吃完了一隻鵝,剩下就能喝酒了,邊喝酒還邊哀嘆身世。
“大隋的讀書人還真是不好混啊......”蘇遊慢慢喝着小酒,聽着他們傷時罵世,心中不由得感嘆起來,“不過,他們也是死腦筋放不下身段啊,但凡他們有些才學的話,現在混報館也不會餓着啊。”
蘇遊正在鬱悶地喝着酒時,那邊的三四個書生有兩個一邊吟詩卻一邊哭了起來。
這酒瘋撒的,夏子薇等人也鬱悶得吃不下去飯了。
“這都什麼人,這麼倒人胃口!”蘇遊鬱悶之際,當即憤怒地轉過頭望向那桌。
那邊正有個人也往蘇遊這邊看來,待看到蘇遊的臭臉後,竟拱手道,“在下溫彥博,兄臺請了......”說完這話,竟然自飲了一杯。
文彥博嗎?
不會吧?我讀書少,你可別騙我啊。
蘇遊如此吃驚,也是頓時想起了相聲中的一段灌口:“宋朝文彥博,幼兒倒有灌穴浮球之智。司馬光,倒有破甕救兒之謀。漢孔融,四歲就懂讓梨遜之禮。十三郎五歲朝天,唐劉晏七歲舉翰林,漢黃香九歲溫席奉親,秦甘羅十二歲有宰相之才。”
可現在是隋朝啊。難道是溫彥博嗎?好像唐朝有這麼個人,似乎是給李淵寫《起居注》的.....
蘇遊想到此,不由得站了起來,笑着說道,“原來是溫兄,久仰了,在下蘇遊,正好也有幾片長短句。”
溫彥博顯然沒反應過來蘇遊是誰,但大家都在做詩,你說你在做詞,這跟比人彈鋼琴你彈吉他一樣,真不知什麼是高雅什麼是低俗嗎?
溫彥博雖然心中對蘇遊要吟詞不屑一顧,但文人嘛,總還是擅長虛與委蛇的,所以此時還是很有禮貌地對蘇遊道,“那在下便洗耳恭聽了。”
剛纔哭鬧的人也像看傻子一樣看着蘇遊,都覺得這用詞來和詩的不速之客有些莽撞。
“我這首詞爲《自嘲》,獻醜了。”蘇遊雙手一拱,徐徐吟道,“本是後山人,偶做前堂客。醉舞經閣半卷書,坐井說天闊。大志戲功名,海斗量福禍。論到囊中羞澀時,怒指乾坤錯.......”
蘇遊話音剛落,溫彥博已站了起來,臉色無比難看地說道,“蘇先生真是好詞,在下施禮了。”
其餘三人也早止住了哭聲,待溫彥博話音落下後也一齊站了起來,誠懇地對蘇遊道,“先生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我等慚愧啊......”
蘇遊無所謂地笑了笑,說道,“沒什麼問題是不能解決的,在下倒願意做個及時雨。”
這“及時雨”,他們大概是聽不懂的,就像呂笙和夏子薇也聽不懂蘇遊的詞一樣。
夏子騰倒小聲解釋了起來,“先生的意思是沒見過世面、沒有學識的人偶然登上大雅之堂。自我陶醉地賣弄藏經閣萬卷之一的皮毛學問,坐在井中談論一孔之見。志向遠大到戲弄功名,以海爲斗量度人生福禍!忽然一摸口袋自己的錢比別人的少,卻又破口罵娘了,都是世道的不對......”
“先生剛纔不是諷刺他們窮酸嗎?”夏子薇有些不解地繼續小聲問兄長道。
“我也不知啊,這恐怕便是當頭棒喝罷?”夏子騰搖了搖頭。
此時,蘇遊已經滿面春風地與他們討論起在杭州辦報紙的遠大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