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5矯枉過正
楊廣說出單聘仁時,王世充當即暈了過去,也不知因爲他膽子太小還是演技太高。(
蘇遊卻向宇文述道,“許國公,這單聘仁未參加武舉,卻榜上有名,你不會不知吧?”
蘇遊問的是宇文述,第一個臉上發燙的卻是兵部尚書段文振。
宇文述此時也像是一腳踩空,心中大有不妙之感,想到,難道那個單聘仁.......
蘇遊當即轉向楊廣,高聲道,“陛下,宇文述貪贓枉法,這個名爲單聘仁的考生根本就沒參加考試,而宇文述卻收受了對方十五萬貫,然後直接就讓人給他排進了錄取名單。陛下,此人就是鐵證。”
蘇遊把這事定了性,在場官員的議論聲也漸漸大了起來,有人歡喜有人愁。
宇文述當即賊喊捉賊,“陛下,老臣並沒聽過什麼單聘仁,老臣也不認識這單聘仁,蘇遊這是在污衊臣,請陛下爲臣做主啊!”
楊廣冷冷地看着宇文述做戲,心下暗暗嘆了口氣,爲了在這科舉上立威,也只能拿這宇文述當祭品了,這棄卒保車之舉與前漢時孝武帝劉徹含淚拿下酷吏張湯一個道理。
有些人,註定是被犧牲的。
楊廣點了點頭,從剛纔蘇遊遞上來的奏摺之下取過了一張紙條,遞給身邊的內侍道,“讓許國公看一下!”
宇文述接過內侍手上的紙條,只看了一眼,便頓時癱倒在地;當即就勢跪了下來,連連磕頭道,“老臣知罪!老臣知罪!這個單聘仁確實是老臣安排,臣願接受陛下一切處罰!”
宇文述前倨後恭,剛纔還對蘇遊一副“你能把我怎樣”的無賴相,現在卻變得膽戰心驚起來,頓時讓滿朝文武差點把眼珠子都看得掉了出來,心下又有些不解,“陛下給宇文述看了什麼?”
衆人都想知道此刻宇文述手上捏着的紙上寫些什麼,但一切思想也都只是徒勞;之中也有不少聰明的官員已經意識到了,原來蘇遊和陛下只是在演戲,原來陛下的重點並不是問詢兵部,而是想拿下宇文述。
真是完美的一擊!
看着文武百官低聲交頭接耳,楊廣先是一聲假咳,繼而面無表情地說道,“蘇遊的彈劾,已是確鑿無疑了。諸位愛卿,你們倒說說,朕該如何處置他們?”
蘇遊當即躬身道,“請陛下嚴懲徇私舞弊者,給參加武舉的考生一個公平交代。”
隨後,納言楊文思、吏部尚書牛弘、內史侍郎裴蘊等人紛紛建言,建議楊廣嚴懲宇文述和段文振等人,只有這樣才能還朗朗乾坤一個清白,這些馬後炮同樣表明了,痛打落水狗這種傳統在任何時代都是主流。
文武百官的建言點燃了楊廣的震怒,他一拍御案,怒喝道,“傳朕旨意,即刻免去兵部尚書段文振之職,着令刑部御史臺大理寺組成三司會審,嚴審武舉作弊案,凡參與武舉舞弊者朕一個不饒。”
段文振“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他雖然對科舉中的徇私舞弊之舉問心無愧,但辦事不利,尸位素餐這些罵名中還是要背的。
所以段文振此刻並非求饒,而是無比慚愧。
楊廣看着段文振跪倒,卻轉向宇文述,冷笑道,“許國公,真對你真的是痛心疾首啊,朕真的不知以後該怎麼相信你了。”
幾句嘲諷之後,宇文述臉色已是慘白,他也終於算是明白了,這一次他不是輸給了蘇遊,而是輸給了楊廣啊。
“傳朕旨意,免去宇文述右武衛大將軍之職。”
楊廣有些痛心疾首地下了第二道免職令,說完這些的時候,他竟艱難地閉起了眼睛。
這也足以說明,楊廣此次拿下宇文述,正如諸葛亮揮淚斬馬謖啊。
楊廣正在暗自傷心,楊文思又出班問道,“老臣請問陛下,今天公佈武舉名單的事如何安排?”
楊廣斬釘截鐵地回道,“這次武舉取消,考中者一個不錄!”
楊廣此話一出,殿中頓時鴉雀無聲,幾乎所有人都對楊廣這個決定保留了意見。
一來是因爲他們覺得楊廣這一刀切的行爲有些矯枉過正了,畢竟這武舉考試出問題的只是乙榜而已,現在連甲榜都遭殃了,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
再而是,參加甲榜考試的考生很多都是這個大殿中官員的子侄啊,一牽扯到自己的實際利益,他們當然不會苟同楊廣的意見了。
禮部尚書牛弘當即試探性地問道,“老臣以爲若是陛下貿然取消了這次武舉,那些參加考試的甲榜考生以及主考官,豈非徒勞無功?”
楊廣擺了擺手,“牛愛卿說的似乎有些道理,現實卻並非如此,一來是甲榜的某些考生同樣參與了向宇文述行賄一暗,這是有據可查的;再而是,朕也過目了這些考生的兵法答卷,這些答卷暴露的問題,朕正要展開調查呢!”
“這.......”牛弘被楊廣一駁,再說不出半句話來。
楊廣當即站起身道,“這事先這麼定了,你們商議着安撫一下那些等待放榜的考生,就告訴他們,此次武舉取消,若他們真想爲朝廷效力的話,朕會另外安排一次武舉在今年十月。蘇遊,你跟朕來一下.......”
楊廣說完這話,當先退朝而去,蘇遊則滿心歡喜地跟了上去。
大殿中的議論聲則漸漸大了起來,此時自是楊文思牛弘等幾個老臣說話,目的便是安撫外面那些等待放榜的考生。
身爲臣子,他們當然有爲領導擦屁股的覺悟。
楊廣今天急着下朝,也是因爲拿下宇文述讓他心緒有些混亂,更重要的是他不知自己該如何面對那些參加武舉的考生,其實他也有想過只取消乙榜的,可這似乎又與他提出的公平科舉的口號相悖了。
說到底,也還是楊廣骨子裡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
楊廣換下朝服之後,便往觀文殿走去,此時蘇遊早就躬身立在一邊了。
楊廣也不與蘇遊客氣,讓他自找座位坐了,又端起內侍剛剛纔倒上的茶水吹了一下,這才問道,“橫波啊,你覺得朕剛纔的處置如何?”
蘇遊老實答道,“奇章公剛纔的建議,似乎比較老沉持重,但陛下這麼做,也一定有陛下的道理。”
楊廣聽了蘇遊前面兩句話,心下還有些不暢,待全都聽完了,又覺得蘇遊有些滑頭。
楊廣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對蘇遊說道,“你先看看這些甲榜考生交上來的答題,看看能不能看出些問題。”說着話,便隨手拿起了五六張卷子,讓身邊的王義傳給蘇遊。
蘇遊接了卷子,迅速瀏覽起來,卻是越看越是心驚,因爲這幾張卷子上面無一例外地引入了自己寫的那本《三國演義》中的經典案例。
比如說空城計、草船借箭、百里連營、火燒赤壁.......真是應有盡有!
《三國演義》什麼時候在這些考生中如此普及了?
楊廣見蘇遊臉色陰晴不定地翻完手中的幾張卷子,便認真地問道,“橫波看出什麼來了嗎?這些考生是不是都有些貓膩呢?”
“這個.......微臣也沒看出這些卷子是否存在着抄襲,卻知道他們的答案似乎與某一本書有些聯繫。”蘇遊當日聽了呂笙的話後,便對自己著作《三國演義》有些戰戰兢兢了。
一來是朝廷不允許修史,二來是朝中官員寫小說說出去也沒面子,所以他寫這本書也就只有經濟上的價值了;事實上,《三國演義》還是精神食糧,並未此次武舉提供了大量的答案。
“橫波也看過這本《三國演義》?”楊廣當即饒有興致地問了起來,這次武舉之前他是病不知道這本書的,但看了這些試卷之後,身邊的幾個內侍便展開了明察暗訪。
鬱悶的是,《三國演義》在東都來說,只是盜版書罷了,雖然價值不菲,到底也還是分開賣的,所以楊廣短時間內也沒收集到全本。
楊廣大抵翻了幾頁,也覺得有些意思,到又覺得這書與正史多有不符,所以並沒有因此往下讀去。
蘇遊此時正如如同炭火架上的烤串,心情真是百般難受,只好硬着頭皮說道,“這書在揚州的報紙上有連載,書中寫的許多智計,大有情趣。”
“是嘛!橫波是否覺得這其中的經典案例,存在於現實中?”楊廣點了點頭,笑問道。
“藝術嘛,自是來源於生活高於生活的,所以微臣覺得這些考生引用書中的例子,倒也不是無的放矢。”蘇遊也不明白楊廣怎麼就與自己談論了這本書,但他還是讓話題回到了本源。
楊廣當即挖了個坑,“橫波的意思是說,看過這書,就會打仗了?”
蘇遊肯定地說道,“也未必,但紙上談兵應該是沒問題的。”
楊廣點了點頭,思慮了良久後,終於有些難爲情地對蘇遊說道,“朕此前對你承諾過,說是你從南方回來後,便會至少給你一郡之地,讓你爲朕牧守一方......”
蘇遊哪能不記得楊廣當日的話?只是他現在的心性,早已變了。
不僅是因爲自己把揚州建設好後突然被召回,更因爲前幾天楊素顏在來家花園中說過的一番話。
楊廣接着說道,“前幾天朕收到了從南詔地區傳來的消息,那邊發生了一些動亂,朕實在不知派誰去安撫纔好......”
“這......”蘇遊當即皺眉。
南詔地區就是雲南啊,雲南現在估計都沒用上鐵器呢吧?
陛下這是要把我流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