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中國的航海事業尚未起步,甚至連琉球都還未被發現,往東北方向去過最遠的大概只是新羅百濟,另一個方向是下南洋,從廣州出發,然後一路沿着島嶼航行,馬六甲就是最遠的極限了。
這是因爲舟師們需要通過他們能夠看到陸地特徵,來判斷航向是否正確,所以總是保持與岸邊比較近的距離航行。總之,沒有一個船主敢冒險出海到望不見陸地的洋麪上去,他們怕遇到風暴、怕被海盜搶劫,但歸根結底,還是怕迷失航向。
如果能夠得到他們的航海圖,或是得到牽星術的話,中國的航海時代豈不是要提前八百年開啓?一時又想到,這時候貌似指南針也還沒發明吧,是該發明指南針蒸汽機什麼的了……蘇遊想着想着,嘴上差點流出了口水。
“我尊貴的朋友,我們,我是說,你我可有合作的可能?”羅馬人看着蘇遊發呆,一時也不知自己哪得罪了蘇遊。
“當然,那簡直是一定的。或許咱們的合作可以從互相認識開始。在下蘇遊,表字橫波,是朝廷的七品將作。”蘇遊說話比以前隨性了許多,卻似乎也染上了羅馬人的惡習。
“額,好吧,我叫巴德,願意爲您效勞。”
巴德?好熟悉的名字,蘇遊一下想到了那個貪婪的冒險者,他在祖阿曼冒險時被巫醫變成了青蛙,當然,不會有公主會去那種地方拯救他。
“我能打聽一下您進貢之外的貨物嗎?或許我可以給你一份訂單。”
“當然。事實上,我此行帶來了龍涎香、大象牙及大犀角。還有多木香、蘇合香油、沒藥、玳瑁、密香紙。”巴德隨口報出貨單,滿臉的驕傲。
“額,恐怕有些東西是您沿途採購的吧?怎麼沒有玻璃呢?”蘇遊對於密香紙有一定的認識,如今皇宮中用的就是這玩意,而這密香紙的進貢可以追溯到謝安從東山走上朝堂的時候,離現已經二百多年了。它一入宮便很快代替了簡和帛,迅速成爲了朝廷官方文件的載體,不過,重點在於這些密香紙的產地,它們來自印度和泰國,而非羅馬。
“您說玻璃?玻璃器皿在羅馬帝國只是一種廉價的民用品,就如同瓷器在大隋的處境一樣。販運玻璃,除非是那種完全透明地白玻璃方纔有利可圖。只是,您也知道,玻璃的最大特性除了珍貴外,還有一項,便是易碎。”巴德聽見蘇遊那麼一問,神色有些尷尬,但還是狡猾地繞過了第一個問題,他相信蘇遊也不太在乎那個問題的答案,不過,聽說有人已經進貢過密香紙,巴德已經在計劃着其他的銷售渠道了。
“那麼,羅馬的玻璃工藝如何?”
“大約在五百年前,羅馬的敘利亞行省就成了玻璃製作中心,那兒的彩色玻璃製作精良,器皿花紋繁複,顏色絢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透明玻璃的氣泡問題一直無法解決。”
巴德的解釋,讓蘇遊又驚又喜,氣泡問題蘇遊之前是關注過的,自己大概可以解決,而從他的話中,可以得知另一個信息,那就是玻璃的配方應該不難得到,或許中國的典籍裡便有記載,比如東晉葛洪所著的《抱朴子》,其實自己的手機裡便藏有這本中華奇書,只是沒電;或許,可以讓楊二想辦法,要是不行,就只能找隋帝楊廣了,朝廷的藏書裡一定有。
“恩恩,請告訴我你的住址,我得先和我的僱主商量。”
“您是說皇帝陛下嗎?我們的國書已經遞交到四方館了。”
“啊哈,我想您會很快收到答覆的,這是我的住址,歡迎您方便的時候來寒家做客。”蘇遊留了張名刺給巴德,便急匆匆地找楊二去了。
“一個奇怪的人。”巴德嘟囔了一聲,便也起身走出酒肆,此時一個報童的聲音在路邊響起:“賣報賣報,只要十文錢您就能看到最新的京都新聞,截止到臘月十五,已經有二十三個國家的使者朝貢,皇帝陛下準備於上元節在四方館答謝衆國;扶桑國使者小野妹子一晚起夜十二次,傳聞是遭遇了愛國分子的巴豆攻擊,目前他已第二次提交國書,強烈譴責我愛國人士,鴻臚卿以沉默代替回答……”
巴德聽他喊着熱鬧,數了十文錢拿了份報紙,順便多給了兩個做爲消費,報童千恩萬謝之後,繼續招呼着路人購買報紙。
“蘇遊?不就是剛纔奇怪的人嗎?”巴德隨意地瀏覽了一遍報紙,雖然他不是第一次買東都新聞了,卻是第一次注意到這個名字,此時看着商業廣告的版面,心中亦同時有了個想法。
蘇遊直接來到了河南府衙,此時府尹楊二同志尚未下班,臨近春節這段時間的確是太忙了,雖然未必需要他事事躬親,卻也把他累得苦樂參半。此時楊二與長史柳謇之正在討論一個最近發生的命案。
柳謇之五十上下的年紀,儀容甚偉,風神爽亮,與楊素李渾竇榮定等人是名傳一時的美男子,且他有雅望,善談謔,又飲酒至石不亂,有使節到來,他常常代表朝廷接待,後又代表朝廷先後送光化公主去西域,以及送義成公主去突厥,可謂深受文帝器重。
楊廣繼位後,柳謇之正好回鄉丁憂了,此次被奪情回朝,又被隆重安排在楊二身邊,可謂深受隋帝楊廣的器重。當年文帝讓楊廣立於西朝堂,令高熲、虞慶則、元旻等從內送王子相於他;時隔二十年後,楊二亦在楊廣的注目下立於西朝堂,由吏部尚書牛弘、內史令楊約、左衛大將軍宇文述等從殿廷引謇之出來。——兩朝故事,何其相似?這大抵也能看出楊廣對於兒子的器重,當然,也是對柳謇之的器重。
“殿下,長史,橫波有禮了。”
“橫波,你來得正好,我正要去尋你幫忙呢。”楊二向蘇遊點頭致意,示意他先坐下,然後對柳謇之道,“先生,您給橫波詳細講解下咱們面臨的難題。”說着話便起身給兩人倒了杯茶,柳謇之點點頭,便開始訴說了今天的怪事:
北市東門賣早點的小販今天早上出攤時發現了平常擺攤的地方堆起了雪人,但他以爲是對面立行裡的孩子於昨天傍晚時堆的,所以並不以爲異,但隨着中午的太陽,雪人慢慢融化以後,有人發現雪人的頭部十分奇怪,待走上前仔細看時才發現,雪人的頭竟然是真人的頭顱。
府衙接到報案後迅速派出衙役封鎖了現場,勘察後發現,雪人的四肢也是用活人肢體做成的,初步判定,這是一起極度兇殘、變態的惡性兇殺案件。仵作的鑑定結果顯示,這個雪人至少是由五名被害死者的肢體和頭顱拼湊而成,該案件的惡劣程度可以說是世所罕見。不過,最近並沒有什麼失蹤案件發生,到目前爲止,案件進行到確定死者身份的階段。
“恩,當然也要圈定嫌疑人,尋找作案工具。可是,橫波確實沒有過破案經驗。”蘇遊一想到那些被肢解的屍體,就一個頭兩個大的。
“或許,你的畫技可以幫上忙。”
“恩,那麼還等什麼呢?我這就去北市。”蘇遊從未想過要去畫一個死人的頭顱,可是此刻內心裡卻隱隱有一些的期待,一時竟忘了此行的目的、
“恩,我會派幾個人跟着你,你從未讓我失望過,是吧?”
蘇遊點點頭,楊二的意思顯然不只是畫像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