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這邊正摸不着頭腦的時候,常昊那邊則在長吁短嘆。
當然,說是嘆氣,仔細聽就會發現常昊說的那些話中,十句裡有八句都離不開“李二”。
左一個“苟日的東西”右一個“不是個玩意兒”。
李世民嘴角不斷抽搐,偏偏還不能開口解釋。
一則是一旦開口,就有可能暴露身份,二則是,這件事的確是他做的有些不太地道。
若是三兩句也就好了,偏偏常昊罵了足足兩刻鐘光景,連句重樣的都沒有。
像什麼“有朝一日,我定幫李二養我兒”,或是“有機會一定找李二討要幾張臉皮,反正他的臉皮裡三層外三層,就算少上幾張也無關痛癢”,諸如此類。
前面一些李世民多少還能聽懂是什麼意思,後面這些就只聽得一知半解了。
明知道不是什麼好話,卻又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就算是捱罵都沒有這麼憋屈的。
無奈之下,李世民只得乾咳一聲,開口打斷常昊:“我記得你早些時候說過與羅藝合作的事情?進展如何了?”
羅藝此人昨日離京,直奔涇州。
對方剛剛離開,消息便送到兩儀殿,真要說起來,李世民纔是最清楚羅藝此人下落的。
以羅藝爲話頭,不過是爲了轉移常昊的注意力而已。
果不其然,聽到這個詢問,常昊神色一滯,剩下的髒話瞬間化作一聲長嘆。
“唉,跑了。”
“跑?此話何解?”
見常昊止住罵髒話的勢頭,李世民鬆了口氣,故意裝傻道:“你不是說,此人要與你合作釀酒嗎?若他跑了,豈不是說之前說好的分錢一事?”
“沒啦,都沒啦。”
常昊往桌子上一趴,垂頭喪氣道:“姓羅的一跑,半個銅板都沒啦。”
羅藝可是正兒八經的大主顧,手裡錢財數不勝數,想當初那六萬兩白銀,就是從他手裡賺來的。
結果錢還沒拿到手,姓羅的直接撂挑子跑路了。
雖說羅藝離開長安城的情況早在預料之中,但在原本的計劃中,對方應該是掏了錢之後興沖沖的去湯峪鎮調配糧食,然後再離開的。
想到這裡,常昊又是一陣心痛:“如果不是李二,我……”
見常昊又有了罵街的傾向,李世民提前一步問道:“那你接下來準備做什麼?”
“沒糧食就釀不了酒,先安安生生保證茶樓的正常運營吧。”
常昊換了個姿勢趴着:“我當初就不應該動歪心思,歪門邪道的錢是那麼好賺的嗎?我就是欠!”
常昊擡了擡手,最終還是沒能下得去手,只在臉上輕輕摸了一下,算是自懲。
耳邊沒了常昊那些絮絮叨叨的罵娘聲,李世民稍稍鬆了口氣,繼而遞給魏徵一個眼神。
魏徵微微頷首,算是給了李世民答覆。
瞥了眼桌面上的常昊,魏徵淡然開口:“主子,你昨日不是見了唐觀公子一面嗎?”
“你若是不提醒,我差點都忘了。”
李世民偷偷朝魏徵豎了個大拇指,然後故作恍然道:“小常老闆,你早些時候不是想讓我把唐觀介紹給你嗎?趕巧,我昨天見了他一面。”
魏徵心中略感無奈,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而常昊騰地坐直身子,眼神熠熠,和剛纔簡直判若兩人。
“真的?”
“千真萬確。”
李世民一本正經點頭,神色肅穆:“而且,我也與對方提及了你的姓名。”
常昊打了個激靈,臉上頓時多出幾分笑容:“唐公子怎麼說,他願意見我嗎?”
對常昊而言,羅藝和唐觀兩人就像是兩個不同菜品。
前者就是一份佛跳牆,耗時費力,用的都是頂好的材料,能夠吃上一頓,能回味十天半個月。
後者是一碟清淡的水蘿蔔,材料簡單,做起來更是輕鬆,而且爽口,耐吃,天天吃都不會覺得膩。
兩者比較起來,自然是後者更勝一籌。
畢竟佛跳牆再好吃,但吃一頓就要掏空荷包,誰受得了?
但後者就不一樣了,上到王侯將相,下到販夫走卒,誰都能嚼上兩口。
李世民瞥了常昊一眼,沒開口,只是將目光挪到了空空如也的桌面上。
見狀,常昊頓時來了勁兒:“哎,你看我這記性,貴客上門,怎麼能讓客人們乾坐着呢?”
常昊裝模作樣的拍了下腦門,趕忙起身:“麻煩李哥稍等片刻,我這就去準備點吃食。”
“記得要有松茸雞湯,多放玉米。”
“好說好說,保管讓李哥滿意。”
常昊頭也不回,只是擺擺手便一頭鑽進廚房。
因爲茶樓第一天開門,客人反倒不多,畢竟今天才元月初五,前幾天大家走街串巷拜年,見慣了葷腥,總得緩上幾天清清腸胃。
李世民也正是看中這一點,纔會選擇今天來茶樓。
等到常昊進了廚房,正堂裡就只剩下李世民一衆人了。
“還都愣着幹什麼,都落座。”
李世民再度佔據上風,這會兒可謂是心情正好,連帶着臉上都多出幾分笑容。
旁邊幾人,魏徵順勢落座,自然而然。
杜如晦看了看唐儉,唐儉還了個白眼,也隨之落座,不過是落座在李世民右手側,雖說與魏徵對坐,但又往下挪了半寸。
唐儉好歹跟着來過茶樓一趟,知道在茶樓的時候該怎麼跟陛下相處,在這一點上,杜如晦遠不如他。
對於唐儉這點小心思,杜如晦心知肚明,只是場合不太適宜,也就沒有跟唐儉計較太多。
若是換成在兩儀殿中,他早就指着唐儉的鼻子罵起來了。
杜如晦落座在李世民對面,又往左側稍稍挪了半寸,沒有與李世民正面相對。
轉頭看了眼廚房方向,杜如晦這才壓低聲音道:“陛下,這位常老闆……”
“正是之前我提過的那位。”
李世民笑着點點頭,解釋道:“若非小常老闆,北征突厥的軍餉與糧草,到現在怕是都還沒有着落。”
杜如晦恍然大悟,看向廚房的目光隱隱多出幾分敬意。
他爲人處世向來只講究一個道理。
對事不對人。
常昊對陛下出言不遜,他不會坐視不理,但對方幫陛下出謀劃策,便值得自己尊敬。
“若真是如此,等下便要多敬小常老闆一杯了。”
“敬酒什麼的倒是可以隨意。”
李世民聽着廚房裡傳來的熱油作響的噼啪聲,笑容昂然:“跟他打交道,只要銀子到尾,什麼都好說。”
言畢,李世民收回目光,轉頭望向唐儉:“說起來,回頭唐觀與常昊見面時,記得囑咐他,無論常昊做了什麼,都要第一時間擬本上奏。”
正在低頭飲茶的唐儉怔了怔,繼而茫然擡頭。
剛纔聽到陛下提及幺兒的姓名時他就有些疑惑,這會兒聽到這番言論,心中愈發茫然。
唐觀那小子,怎麼和小常老闆搭上關係了呢?
旁邊,魏徵適時開口道:“在湯峪鎮上時,令公子與小常老闆稱兄道弟,關係……很是親密。”
唐觀頓時滿臉愕然。
看了看李世民,唐觀又轉頭看了看廚房方向。
自家那小子跟常老闆稱兄道弟,而常昊又稱呼陛下爲兄長,那自己……
一瞬間,唐觀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