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徵回來了,帶着滿身的風塵,不顧大唐天寒地凍的天氣,帶着他一個多月來在各個州縣的見聞。
魏徵是個急性子,他回來後沒顧得上回家,和南山書院的一行學子告別之後,便徑直來見皇上。
李二在承慶殿接見了他,李二發現,魏徵和一個月前相比消瘦了許多,矮小的身軀更顯得單薄,斑白的鬍鬚像是藏滿了塵土,灰暗紊亂。李二的心中浮起一陣愛憐之情,忙賜他個座位,並命宮娥獻茶。
不等李二發問,魏徵便將他在各州的見聞詳細稟報了一遍。他憂心忡忡地說:“豪族大姓,這些年經商建廠,家產雄厚,人多勢衆,現如今皆是巧立名目,搶奪民田,已成國家大害,如不嚴加禁止,前朝那種“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的情景將再次出現。如此放任這些富人繼續吞併下去,終將成爲國之大患,屆時,百姓無地,國將不國了!“
“農戶實際授田多少?”李二對魏徵這麼大的反應有些不明所以。
“臣走訪長安周邊四縣,每縣平均每丁只授田三十畝,不足法定百畝的三成之一,武德七年的均田法根本沒有兌現,就是現有的田授來看也難以保障。富豪們不斷巧立名目,正在把百姓的土地侵蝕殆盡。”
“這麼說來,土地無人授足了?”
“有的,豈止授足,而是大大過限。”
“何人?”
“臨邑崔幹及崔氏家族。據查,崔氏家族在雲洲,佔地近萬頃,僅臨邑崔幹就擁有土地三千多頃,幾乎囊括了臨邑的肥腴之田。其中,一部分爲世襲而來,一部分爲巧取豪奪。崔氏家族現在是長安燒磚廠的大股東,年賺數十萬貫銀錢,自然是財大氣粗。肆意搶奪百姓土地,使其成爲佃戶,爲其打工,有些百姓不願意在他們手下工作,崔家就極盡排擠,最後那些百姓只能奔走他鄉,另謀生路。”魏徵說的義憤填膺。語氣中充滿了怨氣。
“如此嚴重?”李二有些訕訕地問道,“朕看這兩年我大唐種植土豆玉米等高產作物之後,糧食產量不是極高嗎?爲何這些百姓還是要奔波勞苦?”
魏徵有些痛心地說道:“陛下,我大唐日益繁榮富強,確實如此,百姓生活較開國伊始。確實是突飛猛進,可是陛下,您沒有看到那些世家大族,他們纔是帝國繁榮最大的得益者,臣觀臨邑崔家,城內有宅,城外有莊。宅爲每日燕居之地。莊爲暇日消遣之所。宅皆高堂明舍,鱗次櫛比,莊則廣闢田地,花木萬株。去年大災,民房倒塌,而富豪之家並無大損,今年又大事修建,頗費民力。富豪大肆收納無地農戶。留居莊上,耕種土地,成爲佃客,儼然成爲國中之國。”
魏徵慷慨激昂,言談語吐中表露着他對世家大族的怨怒之氣,李二聽到了他的這一番話,也是陷入了思考。
沉吟一番後。李二擡起頭,詢問道:“魏愛卿覺得此事究竟該當如何解決呢?”
魏徵義正辭、語氣懇切道:“陛下,現如今的天下,富者愈富。窮者愈窮,這番光景,是自斷江山社稷之根基,臣懇請重修《氏族志》,且對世家大族的大規模壟斷經商收取高額稅收,重新劃分田地,讓百姓能住的起房,種的起地,這樣,我大唐的子民才能真真正正活在盛世之中。”
李二撫了撫鬍鬚,一字一句地說道:“口分田,永業田嚴禁買賣,授田不足之農戶免徵一年賦稅,富豪大姓還田於民,朕已經決定了,要好好整治一下我大唐日趨嚴重的貧富差距過大之問題,商稅法還要新增一條,凡是收入年過十萬貫的個人,都要向國庫繳納一筆鉅額稅收,朕不允許有人以買賣滾雪球,賺取天大的利潤再去剝削那些貧民!”
聽到李二決定,魏徵跪在大殿下已經激動異常:“陛下,您說的這些雖然是治國之良策,可恐怕會牽扯到多方利益,出來反對的官員恐怕也會多得數不勝數。”
李二神色堅定,“爲我大唐百姓,無論是誰,朕也絕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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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十年春節之際,李二正式下達了一紙詔令:重修《氏族志》,不以門閥爲據,而以功績大小,尊本朝冠冕,李二責令尚書左丞魏徵主持,與均田同時施行,同時在《商稅法》中新增一條,凡是收入年過十萬貫的個人,都要向國庫繳納一筆鉅額稅收,同時在長安組件御史紛紛下鄉調查各地的田地治理情況,要將均田制徹徹底底的施行下去。
這件事,如風行水上,捲起層層波瀾,衆多的大臣接二連三地進宮勸諫。
其中有關隴集團、山東集團、還有秦王府當年的一些老臣,皆反對李二的這項政令。
讓李二料想不到的是,支書御史權萬紀也是一個反對者。
權萬紀自爲內官以來,很少發表什麼見解,對周圍的人也比較隨和。這次,他向李二勸諫當然也很是委婉,不像一些集團的那些大臣那麼露骨,而是把崔幹其人和整個士卒分別而論。他的諫詞中,破壞均田,不過崔幹一人之事,不應牽扯太廣。天下士族大多安分守己,並非全如崔幹,如果只因崔幹便重修《氏族志》,未必得當。
在權萬紀閃爍其詞時,李二猛地想到,權萬紀的夫人鄭氏也是名門侄女,御史進宮該不是奉命而來吧?
李二其實也猜着了。權萬紀的夫人正是萊陽大族鄭家之女,她一聽要重修氏族志,馬上派人去靖康坊把她二弟鄭保安找到家中,商議對策。姐弟二人又是說又是勸,非得讓權萬紀向皇上進言不可,當年,權萬紀以重金聘娶了萊陽鄭氏之女,一直引以爲榮,而今,聽了夫人小舅子的話,也感到此事直接關係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所以欣然從命。
李二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視着權萬紀,略帶幾分挖苦地說:“權卿,你說士族都安分守己,我看未必。那鄭保安大概就不太安分吧,去年他私自販賣新羅人口一事,權卿當然不會忘記。”
像是揭開了一個傷疤,權萬紀羞得連脖子根都紅了,他喏喏着:“臣理應對親戚多加管教。。。可是臣未能盡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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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衆多的諫阻者中,房玄齡是唯一的以筆代口者,他鄭重其事地上了一道奏章,勸李二不可莽撞行事,還是謹慎一些爲好。因國家正在發展之中,當息事寧人,不宜激化矛盾。
作爲本朝的宰相中書令,房玄齡對大唐的忠誠毋庸置疑,但是,有件事卻無論如何不能從李二的記憶中抹掉,房玄齡雖然非崔、盧、鄭、王等高門,也稱的上第二流有數的門閥。起族源出清河清河房氏是很強大的家族,好幾代都是冠冕蟬聯。
李二看着房玄齡的奏章心裡也是感嘆,房玄齡也是有自己的打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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諫阻者不斷前來,有的談吐直露,有的曲折隱晦,有的於恭維之中帶着規勸,有的在應諾之內藏不平,勸阻者有戰功卓越的武將,也有滿腹經綸的文臣,有天策將軍府的官員,也有先太子的舊部。他們面目各異,腔調不同,但是意見都是一個:《氏族志》重修不得,高額稅收不合理,均田法還需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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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現在滿朝上下都在討論陛下新推出的政令,您有什麼看法?也不見您去朝廷上高談闊論了。”
劉夢璃坐在梳妝檯前隨意地翻着一本南山書院最新印刷的《西遊記》,一邊慵懶的問道。
“坐看朝堂上風雲變化,是我鬼谷子自古以來的傳統,所謂當局者迷,夫君跳出局外,看東西才清楚嘛。”徐陽放下手中的手機,“夫君不出手則以,一出手那定當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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