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二年,時值六月,無數的紅翎急報從大唐京畿長安城的四面八方滾滾而來,就在這短短的幾日之內,這短短的時間裡,就有着十幾波的使者,騎着駿馬飛馳駛入長安城,頭頂上鮮紅的紅翎顯示着帶來的消息的急迫。
李二在立政殿裡坐立不安,朝會已經沒辦法繼續下去了,就在今天早上這朝會舉行的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裡,就有兩撥災情上報,無不是撲天蓋地的蝗蟲,無不是全都束手無策的結果。
“難道袁守誠國師說的是真的?真的是三災作祟?”李二本來不信這些的,但是現在卻不得不信,他剛即位,頡利就興兵南下,這剛過上一年的安寧日子,這又是蝗災,正是應對了所謂的地劫,按照天地人三才來劃分,紛至沓來。還好的是這蝗災只是在京畿長安周邊,併爲遍佈整個大唐,所以李二還可以從周圍的地方調集糧食,可是這些地方卻也拿不出多少糧食來,因爲在這之前,李二下旨收購餘糧的時候,這些地方除了倉庫的庫存之外,別的糧食也被收購的七七八八,這些收購來的糧食全都被運到長安周邊了,這也是李二下意識的相信李寬提供的信息造成的結果。
“陛下,請儘快下令救災,大唐百姓等不起了,年初朝廷和世家大力收購餘糧,百姓手裡現存的糧食本就無多,這眼看要收穫了,蝗蟲成災,今年這些州縣是全要絕收了。快下令開倉放糧吧!”長孫無忌不得不站出來,這個時候早一刻發放糧食早一刻安定人心纔是最重要的,不然恐怕會再一次造成譁變,天下再一次分裂。他家可是和李二牢牢的綁在一起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由不得他不着急。
“下令出現蝗災的各州府,開倉放糧,還未受災的州縣,儘快搶收今年的莊稼,哪怕減產也比絕收強!”李二說道,立即有刀筆吏記錄在案,然後交給李二查閱之後,蓋上玉璽,聖旨交由早在殿外等候的差役,立即發放各州。於是又是一大批的信使,從長安出發,向着四面八方散去。
涇州,蝗蟲來了,無數的百姓揮舞着樹枝,農具,驅趕這些蟲子,但是這些蝗蟲實在是太多了,猶如一片黑雲,像是遠古鯤鵬的翅膀,如若垂天之雲一般,黑壓壓的從天而降,落到莊稼地裡,曠野之中,只要是綠色的枝葉,就是它們口中的糧食,沙沙的聲響,像是暴雨落在庭院中的聲響一樣,是蝗蟲在啃噬莊稼的葉子。帶蝗蟲走後,只留下一根根的主幹,枝枝葉葉全被啃噬了個精光。留下欲哭無淚的百姓,在那裡默默地流着眼淚。
無數人跪倒在路邊,向上蒼祈禱,希望它收了這神蝗。但是上蒼沒有憐憫,給於他們的只有無盡的悲傷與哀怨。
就在此時,一匹駿馬沿着官道跑着,馬上的騎士大聲的吆喝着:“父老鄉親們,朝廷下旨,將在縣城發放糧食,以及種子,大家快去領取,皇恩浩蕩,陛下沒有忘記我們這些百姓!”這騎士是專門選出來的嗓門大得出奇,比起李二手下的兩員悍將程咬金和尉遲恭都不惶多讓,當然只是比嗓門兒大,而不是比試武藝。
一個個原本絕望的百姓,聽着這一聲聲的吆喝,原本一片死寂的眸子一下子有了神采,聖上下旨賑災了,有糧食,有種子,這日子還能過下去!
不得不說,大唐的百姓是這天底下最善良的人,只要還有一絲希望他們都會安分守幾的守着那兩畝薄地,心甘情願的被在他們頭頂上的各個統治階層剝削,只要沒有被逼到絕境,他們就不會走上造反的路。尤其是這天下剛剛安定,飽受戰亂之苦的百姓更加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和平生活。所以在得知還有希望的消息之後,全都高興了,上蒼拋棄了他們,但是他們的陛下沒有,他帶來了糧食 帶來了種子,趁着現在離着寒冬還有很長的一段時日,不管種些什麼,終有收穫。於是一羣人相互扶持着,相互依存着,向着那遙遠的縣城出發,哪怕他們中好多人這一輩子都沒去過縣城,他們太貧窮,去了縣城除了乞討,什麼都幹不了,據說縣城裡的人都不種地,真不知道他們吃什麼!
慶州,一個身着綠袍的官員,正在督促着手下的兵丁:“快點,將那些守城用的火油都給我拿來,澆到這前面這一片!”一個個士兵擡着一個個的罐子,向着官員指着的那一片地方將沉重的罐子扔了過去,摔碎的罐子裡火油流淌而出,澆溼了一大片的地面,還有那上面的莊稼。
遠處,一片黑雲正在急速接近,嘩啦啦的聲音震耳欲聾,那是無數的蟲子在振動翅膀,被攪動起的空氣形成一股強風,吹的前方的原野上的莊稼一片東倒西歪。
“給我燒!”官員發號施令,頓時一支支燃燒的熊熊的火把被扔出人羣,引燃了那一大片的莊稼地,熊熊的烈焰直衝天際,滾滾的濃煙也向着蒼穹升起,被大風吹得四散開來,那煙塵幻化成一個個扭曲的臉龐,像是在控訴着什麼,又像是在怒斥蒼天的不公。
大火燒死了無數的蝗蟲,但是更多的蝗蟲卻從這一片地方繞了過去,想着那些沒有燒起來的地方撲了過去,落在一棵棵莊稼之上,張開口器,有力的大鄂就開始啃咬,沙沙的啃噬聲傳來,讓官員面色一陣變幻,良久之後,一口熱血噴出:“聖上,微臣無用,愧對聖恩!”說着就向那熊熊的烈火撲去,竟然是要以身殉職,周圍的人趕緊拉住,一番糾纏之後,總算將他勸住了。這位官員卻徑直跪下,向着長安的方向嘣嘣地磕着響頭,直到頭破血流,暈厥了過去。
周圍的百姓,跟着流淚,看着蝗蟲啃噬自己精心種植的莊稼,那就是在啃食他們的血肉,他們的命。一個個瘋狂的百姓衝進蝗蟲羣中,雙手捉着蝗蟲捏死,雙腳用力的踩踏,一時間殺死了很多的蝗蟲,但是卻只是杯水車薪,比起那黑雲,殺死的蝗蟲可謂是少得可憐。
“嗚嗚……”不知是誰,首先開始哭泣,像是會傳染一樣,無數的哭泣聲開始沖天而起,無盡的怨氣也向着蒼穹最高處直衝而上,蒼天何其不公,這還能有活路嗎?
“聖上下旨,縣城開始發放糧食,還有下一季的種子,大家快去領啊!”一個騎士在駿馬上大聲的呼喊,無數的蝗蟲撞擊在他身上,裝在鐵甲上當當直響,但是卻不能阻擋他前進,他張開嘴的時候,甚至有蝗蟲直接分進他的嘴裡,這騎士也是狠人,直接就是一咬,綠色的汁液順着嘴角直往下淌,他咀嚼了幾下,喉頭一動,將蝗蟲嚥了下去:你吃我的糧食,我就吃你!天經地義!想着這些,他在一次開始呼喊,向着四面八方的父老鄉親們傳達着聖上的旨意,當今皇上沒有忘記我們!
這樣的一幕幕在長安周圍各地上演着,無數的百姓被安撫,無數的百姓開始燃起新的希望,他們感謝朝廷,感謝李二,甚至有的州縣已經有人開始自發地書寫萬民書,歌頌李二的偉大。
但是在五姓七望的地盤上,這些世家大族也開始救濟百姓了,可是他們宣揚的就不只有李二了,還要加上他們自己的家族才行,這幾百年來,這些世家大族一直在壓迫着這片土地上的百姓,百姓心中要說沒有絲毫的怨恨,那肯定是假的,但是卻沒人反抗,因爲還能活下去,沒到最窘迫的情況,這些人又如何會想到武力反抗呢?更何況這些世家大族哪一家沒有私人武裝?只是因爲怕當權者顧忌,沒有明目張膽的表露出來而已,那些不配合這些家族的人,哪一個有好下場?這也讓這片土地上的百姓心中畏懼。
但是這個時候,這些百姓開始感謝這些之前盤剝他們的人,感謝這些在他們身上吸血吃肉的剝削者,因爲在他們最需要的時候,這些人給了他們一絲希望,給了他們活下去的那一絲曙光,他們感激。
就這樣,大唐地界上,無數的人在慟哭,也有無數的人在默默地祈禱,默默地在心底攜刻着一個名字,也在歌頌着一個人的光輝事蹟,也在感謝着無數伸出援手的人。但是糧食是永遠都不夠吃的,之前戰亂,無數的田地被荒廢,淪爲荒地,而且征戰死去了無數的青壯,無人種植莊稼,剩下的婦孺能種植好多少田地?
所以哪怕是李二下令將倉庫裡除了軍糧之外的糧食全都放出,也不夠無數的災民分食,哪怕現在就種植下一季莊稼,離收穫都還要至少兩個多月,這段時間要吃掉多少糧食?蝗災不比其他,其他的災害說不定山上還能找些野菜,蝗蟲過境寸草不生,什麼野菜啊,樹葉都沒多少了,除了蝗蟲不吃的楊樹等樹木,其餘的都和冬天的樹丫子一樣,光禿禿的。
長安城,無數的催糧急報再一次堆在了李二的案頭,李二爲此好幾天都吃不下飯了,宮裡的宮女太監們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這樣的氣氛下李寬也沒有心情上街遊逛了,呆在自己的‘鹹菜店’裡邊,看小天香收拾整理被他弄亂的房間。
小蘿莉什麼都不知道,還在快樂的忙活着,嘴裡哼着李寬教她的歌兒,大眼睛裡滿是笑意。每次給李寬幹活,才讓小蘿莉心裡舒服一點,因爲她是被主子撿來的,沒有主子她就可能已經死在那涇陽城外的荒郊野地裡了,所以她要報答他。能爲他做的事兒,她都願意去做,只要能跟着他,伺候他,她就沒有任何別的奢望了。
李寬不知道小天香心中所想,但是他卻非常的焦慮,因爲蝗災,他其實有辦法解決,但是他不敢,他不知道該怎樣向李二解釋,他其實可以向系統兌換糧食,小麥和能量點可以一比一兌換,只要弄到幾座黑石山那樣的露天煤礦,那麼無數的糧食可以將長安城堆滿,可是爲了小命計,李寬不敢絲毫的冒險,他現在還太脆弱,只要李二真的對他下手,他除了束手就擒,沒有別的選擇餘地了。所以他自私了一回,不對是一直都自私,但是爲何這一次卻感到如此的煩躁不安,如此的心如刀絞?
“難道我真的已經接受自己是一個大唐人了?”李寬在心底默默的問着自己,一直以來他都將自己當成是一個看客,享受着封建貴族的生活,先前想要殺光異族,那是對於大唐百姓的憐憫,對於歷史上無數次的異族入侵的憤怒與發泄,可是真要他走下去,他還不一定堅持得住。這一次,他開始拷問自己的內心,是不是真的要接受自己是一個大唐人,是這個帝國的二皇子,是不是已經做好準備爲了這些百姓付出些什麼,哪怕千刀萬剮,也無怨無悔!李寬望着穹頂,雙眼失神,就這樣躺在躺椅上,呆呆的,什麼話也不說,腦海一片空白,漸漸的什麼都聽不見了,什麼也看不見了,意識也漸漸的模糊,最後眼前猛地一黑。竟然是憂思過度,暈厥了過去。
當他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牀上了,看着黑乎乎的穹頂,李寬默然無語,這段時間雖然暈厥過去,但是他的意識居然比起清醒的時候還要明白。他想通了,自己現在不再是後世那個小鐵匠,而是大唐的二皇子,是楚王李寬。身爲這個帝國的主人,那麼就要承擔起這個帝國的責任,這個時候不應該再只想着自己,如何保全自身那是小市民才該考慮的,現在應該想着如何賑濟災民,大唐的糧食肯定不夠,哪怕是從周圍調集也不行,遠了路上的消耗就要佔據大半,近了又沒有多少糧食,這就是交通不便帶來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