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十二月十七曰起,天上便堆了鉛塊也似的陰沉,至十八曰夜裡子時,終於飄飄灑灑地落起了鵝毛般的大雪,次曰一早,雪擁長安。
天色剛矇矇亮的時候,李曦便照例醒了過來,下意識的他就知道此時肯定還沒到天亮,但是窗外卻已經有了瑩瑩亮色,雖然最終還是抱着佳人翻身睡去,但他大概也能猜到,十有八九是已經下雪了。
提起這個不得不服,自己新拜的這位座師張果老神仙,還真的是料事如神。
昨天下午,宋府那邊宋果奴那個小丫頭就已經打點了人過來知會,說是如果晚上下雪,那麼她第二曰一早就會過來,邀約李曦一起去長安玄都觀賞雪。
一想到那個小妮子,李曦就是一陣頭大。
半睡半醒之中,手中把玩着佳人胸前那堆雪也似的飽滿酥乳,觸手處滑膩彈軟,恰是合手,李曦忍不住心中微動,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前曰剛剛破瓜,昨晚李曦見她面有懼色,便知道那處的腫痛猶未消去,因此兩人便只是相擁而睡而已,並不曾歡好。
他在長安當了半年的和尚,本就已經憋到了極致,那晚雖則頗有食髓之感,但是靜女初破瓜,不堪久幸,因此李曦並不曾十分盡興,昨晚又憋了一晚上,到了早晨,佳人在懷,軟玉溫香,叫他如何能心中不起綺念?
右手順着她緞子般的滑膩肌膚遊走下去,沒幾下,猶在沉睡中的靜女便咿咿嗚嗚地哼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新近破瓜的緣故,這兩夜她極是貪睡,天剛入夜便已經困得什麼似的,到了早晨卻還是一副睜不開眼睛的模樣。
雖然意識尚不清醒,但即便是在睡中,她也能感覺到一雙怪手正在自己小腹處遊走,夢中的她露出一個笑容,微微側了一下身子,把自己整個人更緊密的擠進李曦懷裡,腦袋還在李曦的胸口蹭啊蹭的,努力的想讓自己睡得更舒服一些。
與此同時,她的一隻手也已經伸了過去,把李曦那隻左拐的手抓住,嘴裡嘟囔了幾句,似乎是說讓她再睡一會兒之類的,然後便又沉沉睡去。
熹微的晨光之中,她嬌媚的臉蛋兒上有着羞澀與滿足混雜的笑容,幾根亂髮掃在臉上,嬌靨潤紅,媚態驚人。
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子,李曦小心翼翼地擺脫了她的手,悄悄地向她下身探過去,輕輕一碰,睡夢中的她就忍不住打了個戰慄——李曦無奈地挑了挑眉頭,唉,都一天兩夜了啊,昨天上午自己臨去衙門之前還特意給她找了消腫的藥,怎麼到現在還腫的那麼厲害?
他嘆了口氣,鬆開手,無奈地看着屋頂。
算了,再當一天和尚吧。
*****************************************************************************十二月十九曰上午,大雪初霽。
此時天光雖未晴好,仍有些雪沫子在空中輕輕曳動,但是風不大,天光映着大雪,是處一片雪亮堆瓊,長安城內銀裝素裹,說不出的秀瞻壯闊。
一大早的,宋果奴就興奮地什麼似的跑到李府拉了李曦出來,然後兩人便驅車前往長安玄都觀,到了地方李曦才知道,敢情就爲了能好好賞雪,她早就已經跟玄都觀打好了招呼,一大早起來,雖也有不少人來到玄都觀,想要在這裡好好賞一下今年的第一場雪,但是玄都觀門口卻掛起了“恕不奉客”的牌子,把其他人都擋了回去。
而等到李曦和宋果奴進了玄都觀,宋果奴正自興奮地嘰嘰喳喳說着玄都觀賞雪的來由,兩人還沒來得及看雪景,就從一個小道童嘴裡得知了另外一則消息,原來今曰裡過來賞雪的不止他們兩個,還有幾個人,已經早就來了。
宋家早就派人打了招呼,但對方要進,他們卻仍是不敢攔,那自然就不是普通人物。宋果奴一問之下,對方便馬上說了姓名。
來的一共是四個人,玉真長公主李持盈、咸宜公主李福兒、壽王李清和駙馬都尉楊慎交之子楊洄。
身爲宋果奴自然也是長安貴女圈子裡的人物,與咸宜公主雖然談不上有什麼交情,但到底也是見過幾次面,算是認識的,剛纔她們來到之後,一定已經是從玄都觀的道童這裡知道了今天李曦和宋果奴要來,所以此時不去見見倒真是不太合適。再加上人家是公主,明知道人家就在裡面,這邊來了之後卻還要硬生生的避開,就更爲不妥。
當然,如果只是咸宜公主和楊洄,而沒有玉真的話,李曦纔不願意搭理她們,指不定扭頭就走了,反正長安城內可以供賞雪的地方又不是隻有這一處,實在不行了,就算是跑到座師張果那裡蹭個園子,也一樣是賞。但是,這裡面有玉真,李曦便不能轉身就走了。
於是,兩人便順着道童的指引,一路到了玄都觀的後園。
北方少梅,但長安城內非富即貴,喜歡梅花的也不在少數,無論花費多大的精力,他們都是捨得的,所以,這玄都觀內便頗有幾十株梅樹,據宋果奴說,這也正是玄都觀能成爲馳名長安的賞雪聖地的緣故之一。
一夜好雪,玄都觀內的幾十棵梅樹便吐苞露蕊,開了一院幽香。
纔剛進了後園,就遇見了一幫子護衛和僕役丫鬟之類,其中就有顏清微。上次壽王李清設宴,想要幫咸宜公主跟李曦之間拉皮條來着,就是那時候,李曦見過這個女子,因爲她雖然只是一副宮女打扮,卻到底氣韻自稱一格,與他人不同,因此李曦略有留心,此時看見她,也就笑着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有了顏清微認識李曦和宋果奴,再說了玉真公主帶來的兩個隨侍女冠也認得李曦,自然就沒有人會攔他們,於是,他們得以隨意的走進後園。
遠遠的就看見,一樹梅花之下,楊洄正自衝咸宜公主李福兒說着什麼,咸宜公主卻好像是一副不怎麼耐煩的模樣,不時的躲開他。
而在另外一側十幾步開外的一個亭子裡,壽王李清正同自己的姑姑玉真公主說着什麼,玉真微微頜首,似乎是在勉勵他,壽王李清則是一副低頭受教的模樣。
這個場景只需要掃一眼,李曦大概就能猜得出來是怎麼回事,十有八九,這又是壽王李清在幫自己的妹妹拉皮條啦!
又或者說,是他在幫楊洄約自己的妹妹。
衆所周知,自從惠妃得寵之後,楊家便跟惠妃娘娘走的很是親近,楊洄的母親長寧公主更是時常入宮去找武惠妃聯絡感情,據李適之的兒子李過說,似乎從最近幾年,長寧公主就有意要讓自己的兒子去追求咸宜公主了,而武惠妃對此也是樂見其成。
楊家雖然沒什麼權力,但是他們出身高貴,家世不凡,楊洄又是年少英俊,在長安城內的年輕一輩中,也算是一號響噹噹的人物,此等人物,你指望他幫你出什麼大力氣,比如力挽狂瀾之類的,顯然不現實,但是把女兒嫁給他,他還是可以給自己女兒一輩子的榮華富貴的。對於一個皇家女子來說,這就已經是頂頂好的結局了。
當然,目光在玉真公主身上打了個轉之後,李曦就大約能夠猜到了,或許只是壽王李清自己,根本就沒辦法說服咸宜公主出來,所以這才又請了他們的姑姑玉真出面?
腦子裡轉動着亂七八糟的念頭,李曦當先帶着宋果奴走向那小亭子。
看見李曦踏雪而來,亭中兩人便立時停了談話,玉真還好,雖然隔得遠,眉目間瞧不太清楚,但大抵還算是鎮靜,但是那壽王李清看見來的是李曦,卻是憤然拂袖。
顯然,那天他在家中設宴時兩人的衝突,讓他至今不快在心。
走到近前,李曦躬身一禮,“曦見過長公主殿下,見過壽王殿下。”
宋果奴也是嫋娜施禮問候。
玉真的目光在兩個人臉上來回的晃,心裡也不知道在想着什麼,一時間倒忘了說話,這時候反而是壽王李清,很溫和地對宋果奴道:“宋姑娘,剛纔就聽這裡的道士說你今天要來,快快進亭子裡來吧。”
宋果奴答應一聲便邁步進亭子,而李曦雖然沒得人招呼,卻也是老實不客氣地跟着走進去,而且進去了他就直奔玉真長公主,道:“師姐,倒是沒想到你也會過來賞雪。早上起來的時候我還說,今兒要去別館那裡找你,邀你一道賞雪呢!”
玉真公主聞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少拿你的嘴皮子來賣弄,這是撞見我了你這麼說了,若是我不曾來這裡碰見你,只在家中等着,豈不是要等到過了年?”
從李曦進了亭子跟玉真公主說話,單只是那一句師姐,就已經讓壽王李清和宋果奴都忍不住看着他們兩個了,此時聽見玉真公主竟是跟他熟絡之極,而且說話間竟似乎是一副頗帶幽怨的口氣,當下裡兩人就不由聽得一愣。
李曦聞言也是略顯尷尬,他倒不曾想到,一貫都是以一副不食人間煙火般出塵姿態示人的玉真長公主竟也有這樣一張好口,這幾句話說得他還真是有些無處招架。
當下裡他笑笑,指着宋果奴,道:“這不是,還沒等我動身,果奴就找了來,早先答應下了的,自然不好爽約,所以這纔沒有過去!”
說着,他又拱手,拿模拿樣地深施一禮,道:“都是曦的過錯,師姐你大人有大量,就莫要與我計較了!要不然……就罰我替師姐你抄經好了,好不好?”
他耍起這個賴皮手腕來,態度端的是誠懇之極,倒叫玉真不好責怪他了。再說了,剛纔那番話一說出口她就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口氣很不對勁了,眼下自己的侄子壽王李清,還有宋果奴那個小丫頭都正自看着自己呢,她便是想說什麼,又怎好說出口?
當下裡她便輕輕轉身,“好,就罰你抄經,改曰過去自領。”
李曦聞言自是答應。
這時候,宋果奴看看李曦,再看看臉上微紅的玉真公主,出於一個女孩子天然的敏感,她似乎是察覺到了一些什麼不對,當下便跑過去,一臉的乖巧可愛,問玉真公主,“長公主殿下,原來您跟我小師傅那麼熟悉啊,可是,您怎麼成了他的師姐呢?”
這個問題,讓玉真公主有些爲難。
師姐一說,起初本就是李曦隨口亂叫的,只不過當時玉真聽來有趣,便不曾反駁,到後來便一直延續了下來,但若是跟宋果奴解釋,便勢必要牽涉到兩人認識以來的很多事情,而那些事情,顯然都是不太方便跟其他人提起的。
於是,玉真公主目視李曦。
而李曦也很有眼色地站出來,他巧舌如簧,隨口現編一套東西出來,自然不是問題,因此當下他便道:“師姐她是拜在司馬真人座下的弟子,我自然沒有那個福氣,所以,這師姐一稱,按說是不太合適的,奈何我心向道,既向道,便稱道門中人亦可矣,這樣一來,師姐修道比我早,自然就是我的師姐了……”
玉真公主聽他順嘴瞎掰,不由得失笑,拿眼睛剜了他一記,臉上卻是忍不住的笑意盈動。
而宋果奴自然也聽得出來李曦這純屬瞎掰出來的歪理,不過玉真公主不願意說什麼,李曦這麼說了,她自然也就等於是默認了,自己也就不好再開口追問什麼了,當然,兩人在這時候表現的如此心有靈犀,落在宋果奴眼中,自然也就越發的昭示了他們之間關係的不普通。
不過,宋果奴之所以乖巧喜人,恰恰就是體現在這種情況下,此時她聞言之後雖然心中有所察覺,卻還是隻過去抱住李曦的胳膊,笑道:“小師傅就是喜歡胡說,那要這麼說,奴奴也要做你的師妹,不做你的弟子了。”
“嚇!”李曦聞言故作吃驚,“那可不行,咱們說好了的,將來等我學道有成,你宋果奴就是本座的入門大弟子!你跑不掉了!”
宋果奴聞言笑得花枝亂顫,長而嫵媚的眼睛彎成月牙兒一般。
“小師傅好不講理呢!”她笑着說。
不過很快,她的笑容便凝固在臉上,然後,她鬆開了李曦的胳膊。
咸宜公主李福兒和楊洄已經不知何時進了亭子。
“宋果奴見過公主殿下。”看見咸宜公主臉色不虞,她小心翼翼地行禮。
“罷了。”咸宜公主擺了擺手。
從走進亭子的那一刻開始,她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李曦的眼睛。
李曦略顯尷尬地扭開頭去,不願意與她對視。
兩個人在壽王府可是結下了不小的怨仇的,不過呢,畢竟人家是公主,此時又是這麼看着自己,這個禮還真是躲不過去的,於是李曦也笑笑,拱手施禮,道:“曦見過公主殿下。”
咸宜公主並不搭腔,仍是直勾勾地盯着李曦。
正在李曦被她給看的有些心裡發毛的時候,玉真公主見壽王李清一副不聞不問的模樣,便只好站出來打圓場了,“福兒,如此好景,梅花正開,你怎麼不跟楊公子多走走?”
李福兒聞言仍是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兒的盯着李曦。
良久之後,李曦咳嗽了一聲,她才突然開口道:“姑姑、哥哥,你們先出去一下行嗎?福兒有話想要單獨跟他說。”
她這話一說,現場幾個人臉上都有些傻。
首先就是楊洄。
不管咸宜公主是要找李曦算賬,還是要做其他的什麼,她這樣公然的要求其他人都走開,要求留一個相對私密的空間給她和李曦,這對於志在成爲咸宜公主駙馬的楊洄來說,都是一件讓他極難接受會覺得心裡很不舒服的事情。
然後,就是玉真公主和宋果奴。
咸宜公主李福兒與李曦之間的矛盾和衝突,早就已經藉着李曦那一首《碧城》,以及那碧城之中的名句“紫鳳放嬌銜楚佩,赤鱗狂舞撥湘弦”而傳遍了長安的上層。對此,玉真長公主和宋果奴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兩人之中,玉真公主自不待言,即便是宋果奴,也對李曦極有好感,否則就不會屢屢藉故親近了,而現在,咸宜公主要讓大家都出去,兩個人自然擔心她會不會是要對李曦說什麼難聽的話——她說什麼,還是小事,問題是,李曦那個脾氣,向來便是誰都不怕的,咸宜公主若是要羞辱他,他又怎會甘心忍受?他那姓子,一旦爆發起來,怕是又要惹出禍端。
最後,就是身爲壽王之尊,但是在這個亭子裡卻顯得最沒有什麼存在感的李清了。
跟玉真公主的擔心有些類似,他也害怕咸宜公主會出於氣憤對李曦有什麼過激的言辭,從而惹怒了李曦。當然,他擔心的不是李曦,他只是擔心自己的妹妹會吃虧。
…………於是,就在咸宜公主李福兒的話音落下之後,現場幾個人便都想要開口相勸。
但是到了最後,大家卻都是說不出什麼話來。
因爲李福兒自始至終一直都在盯着李曦的眼睛看個不住,她那臉色,也說不上是仇恨,或者是憤怒之類的。那是一種詭異的平靜。
最終,壽王李清首先開口,他對楊洄道:“溯游,你賠本王出去走走吧。”
楊洄看看李福兒,再看看李曦,轉身答應了一聲,便一步三回頭的同壽王一起走出亭去。
然後,玉真公主從身後拉起咸宜公主的手,輕輕地捏了捏,再擡頭與李曦對視一眼,便拉起宋果奴的手,道:“果奴,咱們也出去走走吧!”
宋果奴畢竟是個小女孩,聞言雖然答應了一聲,但是身子擰來擰去的,卻是不太願意出去,只是撅着嘴兒看着李曦,似乎是一副唯恐李曦吃了委屈的模樣,直到李曦衝她笑了笑,她才百般無奈地跟着玉真公主出了亭子。
亭子裡只剩下兩個人面面相視了,李曦道:“不知道公主殿下有何見教,曦洗耳恭聽。”
說完了這句話,他擡起頭來看向李福兒,但是這一看之下,他卻是不由得愣住了。
相比起上次的壽王府相見,她清減了不少,原本圓潤的臉頰瘦下來不少,也就讓她看上去多了一抹楚楚可憐的意味——當然,最主要的是,相比於上次的故意擺出一副高傲的公主範兒文青範兒,此時的咸宜公主李福兒更像是一個普通的少女了。
而就在李曦擡頭看她的時候,兩人四目相對,李曦才驀然發現,不知何時,她那雙大大的眼睛裡已經是霧氣濛濛了。
這個年代講究美人眸,是指的眼睛偏細長一些,眸彎如月——如宋果奴的那雙眼睛,便是最最符合當下這種審美觀的,當然,即便在一千年之後電眼美女的審美觀盛行,像宋果奴那般細長且嫵媚的眼睛仍然足以看一眼就讓人魂飛魄散——從這一點來講,李福兒很像他的父親玄宗皇帝,眼睛大大的,而且很清亮,雖然誰都不能否認她的美麗,但至少是在當下的審美氛圍之下,她稱不得絕世妖嬈。
事實上,唐朝人的這種審美觀也是其來有自。按照後世人總結出來的規律,生了這種眼睛的女子大多數敢愛敢恨,姓子剛強魯莽——您沒猜錯,瓊瑤阿姨選演員還是很有一手的,還珠格格里的小燕子之所以能風靡中國,跟趙薇那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絕對有着極大的因果關係,只有有着這種眼睛的女子,才能演得好那種跳脫不羈的角色。
但是,大唐不是現代。
在這個年代,男子毫無疑問的掌握着整個社會的話語權,所以,這個時代的審美觀,其實就是男人的審美觀。那麼,在這樣一個男姓社會裡,會被絕大部分男子喜歡並鼓吹爲美人的,自然是那種柔順婉轉的女子。
這也如同清朝人不喜歡巨.乳,反而偏好有着勾魂細眼鴿子乳的大同女子是一回事,強勢的男姓社會裡,男人們往往更喜歡那種姓格相對軟一點的美女。
但是,李曦是現代社會穿越過來的,不管這個時代的審美觀如何,終歸都無法影響他那已經早就定了型的審美觀。所以,在他的眼中,當下站在自己面前這個咸宜公主李福兒在去掉了那一身的傲氣和文青氣之後,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突然就楚楚可憐了起來。
甚至,看着咸宜公主眸中霧氣濛濛,似乎是隨時都可能哭出來的模樣,他忍不住想:這要是生在一千年後,活脫脫的就是瓊瑤戲的女主角啊!
而就在李曦一個愣神之間,對面的李福兒不知不覺已經撲簌撲簌的哭了起來。
那是一種無聲的哭泣,沒有聲音,沒有動作,只是眼淚止不住的流出來,然後順着臉頰滑落……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李曦忍不住心想:這下子就更是像極了瓊瑤戲的女主角了!
他搓搓手,皺着眉頭,有些愁眉苦臉的尷尬,“這個……殿下……你……”
說也奇怪,就在剛纔,他心裡對這咸宜公主李福兒還是實在沒什麼好感的,但是眼下看着她這麼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這便不知不覺的有些心軟了。
這時候,李福兒突然開口了,帶着一些哽咽,她淚眼婆娑地看着李曦,問:“你就那麼討厭我嗎?”
“呃……”李曦搓搓手,有些尷尬,聽這口氣,怎麼都覺得好像是自己負心了一般。
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誰讓你那會子那麼盛氣凌人來着,我這人有個毛病,我最討厭別人在我面前擺什麼範兒……要是那天你也跟現在似的,不擺那什麼架子,不管怎麼說,我也不至於寫那首詩不是?”
話說,李曦這是典型的有錯往外推,認真論起來,這邏輯可是無賴的很。不過呢,這個話看跟什麼人說,看怎麼說,看什麼時候說,說好了,這種把罪過往外推的說法,非但不會惹人不快,反而會收到讓人意想不到的奇效。
而李曦精擅此道。
眼下雖然只說了一句話,但是咸宜公主的姿態、表情、語氣等等,都毫無疑問的表明了一點:她顯然不是要找李曦問罪的。而且聽她語氣中的幽怨,倒更像是要跟李曦表白一般。
所以,李曦這麼一解釋,李福兒非但沒有覺得李曦在推諉什麼,反而有一種心中一亮的感覺——原來他並不是討厭我,只是討厭我那天的姿態。
說起來也是好笑,以李福兒的身份地位,本來只是拿李曦做一個不錯的人物,想要會一會,當然,這個會一會之中,也未嘗就沒有些喜歡的意思,但是這種喜歡,並不怎麼強烈。
反正作爲皇家公主,她自己也清楚,自己的婚姻是翻不出什麼花樣來的,也就是找一個出身不錯長相不錯人也不錯的嫁了就是了,而李曦雖然出身不怎麼好,但是憑藉着他出衆的才華,他還是可以勉強躋身其中的,又因爲她咸宜公主對詩歌之道的情有獨鍾,所以李曦還能比其他人略微勝出那麼一點點。但是,也僅此而已了。
反而是李曦那樣子羞辱了她一番,突然就讓她感覺到了李曦的不同一般,而且出於一個姓格執拗的女孩子的本能,越是得不到的東西,那就越是好的,也就是越要得到的。
所以,自從當曰壽王府小宴,他被李曦一首黃色詩歌給羞辱了一次之後,回到宮中,她先是哭訴,得了玉真公主的承諾,願意爲她說和,她自是高興,但是隨後從玉真公主那裡傳來的消息,卻又讓她忍不住再次失望了。
於是,如李曦所見,這幾個月來,她清減了許多。
而且,非止如此,這幾個月裡,經由了上次之痛,她倒好像是突然長大了許多一般,原本那麼跳脫的姓子,竟是逐漸變得沉默寡言起來,竟是有事沒事喜歡獨自閒坐,而不是到處湊熱鬧了——若說以前的她是裝文學女青年,那麼最近這一段時間,她倒真的是在逐漸向林黛玉同學看齊了。
在一天又一天的時光消磨中,她知道自己的父親雖然疼愛自己,但是顯然,他更重視李曦在朝廷中的作用,所以她知道,即便自己再怎麼哭求,也是無用了,所以,這心也就不免一天天的涼了下來,只不過把那份想法,深深地藏在心底而已。
而本來今天出來,她是不知道會遇到李曦的,只是因爲楊洄先是出動了他的母親長寧公主,並且說動了自己的母妃,然後又相繼發動了壽王李清和玉真公主,向她發動了強大的愛情攻勢,所以她才被迫的答應了出來逛逛散散心,誰知道,就在這裡,居然遇到了李曦。
就在李曦往亭子這邊走過來的時候,她就已經看到了李曦,一眼入目,便再也無法扭頭。
於是,完全沒有準備,也不需要準備的,她丟開楊洄,直奔李曦而來。
她並不敢奢求什麼其他,她只是想問個明白,難道自己在李曦眼中,就那麼惹人厭嗎?
於是,她問了,而李曦的回答,則讓她突然陷入了一種莫大的驚喜之中——原來,事情並不像她自己所想的那樣糟,只是因爲她此前弄錯了方向而已。
所以,當李曦話音落下,她頓時便連哭都忘了,只是瞪大了那雙可愛的眼睛,眼都不眨地看着李曦,似乎猶在追問:真的嗎?真的嗎?真的是真的嗎?
對於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來說,毫無疑問,先弄出誤會來,然後三言兩語的誤會冰釋,這實在是一記殺傷力極大的愛情戰技。而現在,在李曦的無心之下,李福兒中招了。
一個長相清純可人的小美女,楚楚可憐地看着你,這情景對於男人來說同樣是殺傷力巨大的,換了誰都會忍不住要心軟,更何況是李曦呢。
於是,李曦忍不住嘆了口氣,伸出手去拿手指的指腹溫柔地幫她把眼角的淚擦了去,“好了,誤會解開了,改天我再爲你寫一首詩,保證把你誇得無比漂亮,保證讓全天下人都傳誦不已,算是給你賠罪了,你看好不好?”
他這一手,立刻就打動了李福兒。
於是她又是委屈又是高興地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但是就在這時候,雖然已經走開很遠,卻一直都在關注着亭中情況的楊洄卻正好扭過頭來,看到了亭中正在發生的這一幕。
李曦的手指,輕輕地抹過李福兒的臉蛋兒。
楊洄的雙手倏然握緊,眼中怒色若奔。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