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北路,人來人往。
被‘趕出’校場的李雲裳還有盧劍婷,正拉着席君買在一處手爐店鋪前挑挑揀揀。
暖手爐又稱“袖爐”、“手薰”、“火籠”、“懷爐”等等。
在冬季,是古代宮廷乃至民間普遍使用的掌中取暖工具。
從火盆演變過來的暖手爐,其歷史可以追溯到了魏晉南北朝,而到了唐,人們開始用銅製成手爐,但產量稀少,只有少數貴族乃至皇室有實力使用。
這個時候的手爐器型以“簋簋之屬爲之”,即方圓二式,裡面放火炭或尚有餘熱的竈灰,小型的可放在袖子裡“薰衣灸火”。
一直到明清時,手爐製作工藝達到了高峰。
手爐的造型也是千變萬化,多姿多樣,有圓形、方形、長方形、橢圓形、六角形、八角形、瓜棱形、梅花形、海棠形……
另外,在考慮手爐的實用性和美觀性的同時,工匠們將爐底分別設計成平底、凹底、奶足底、荸薺底等,並且在手爐提把上也作了藝術設計,如弧形柄、花紋柄、花籃柄、折角柄、竹節柄等等。
紋樣裝飾也是相當考究,通過刻畫幾何形紋飾、吉祥紋飾等表達人們對生活的熱愛、希望、追求、幸福等追求。如“福祿壽”、“和合二仙”、“竹報平安”、“喜上眉梢”、“鯉魚跳龍門”等圖案的手爐,在後世一些古董店還能找到許多。
精美的雕鑿和鏨刻工藝也是明清手爐的一大亮點。運用鏤雕和鏨刻兩種工藝,在爐蓋上刻有鏤空的花鳥或吉祥圖案,有的還在爐身上雕刻人物、花鳥、山水等紋飾,達到了手爐藝術形象的完美極致。
而李雲裳面前的手爐店,正是席家莊的產業之一,這裡的手爐可謂是琳琅滿目,各種各樣造型的手爐看得人眼花繚亂。
有竹編的、木製雕刻的、陶土浮雕的、白瓷花鳥的,當然,銅製的爐子更多,畢竟對席雲飛來說,銅爐更便宜,不過,只能從光幕上買,所以,產量最少。
店鋪的老闆是一位三十多歲的俏麗婦人,這人是後來馬周從青樓招募來的店長,對於席君買比較陌生,所以此時並沒有認出席君買的身份,而是把三人當成普通客人,讓小廝招呼着。
而她,則在三人不遠處,親自招待一隊來自突厥的貴人。
朔方東城是三國交界的貿易之地,對於店長的要求,不僅要能說會道,精通算學和經商之道,最重要的,還要熟練使用突厥和大唐兩國語言。
美婦店長一口流利的突厥語,顯然讓購買暖手爐的突厥人非常受用。
再加上這店裡的暖手爐,不管是造型、圖案,還是內膽材質和保溫時長,都遠超這個時代的暖手爐,這些突厥人也沒有過多討價還價,幾乎是人手兩三個,當場就達成了交易。
就在這時。
砰~
校場方向,也就是原突厥坊市的方向,隱隱有一聲異響傳來。
幾個正在交割錢資的突厥人微微一怔,爲首的一個約莫十八九歲年紀,虯髯微密,膚白額寬,濃眉大眼。
“這是什麼聲音?”這虯髯青年濃眉微皺,轉頭朝美婦店長看去。
美婦店長也是一怔,這校場方向平日裡就不時有這種異響傳來,她早就習以爲常,不過習慣歸習慣,她卻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聲音,此時只能老老實實的搖頭說不知。
那虯髯青年臉上疑雲密佈,朝校場方向再次看了一眼,最後與幾個夥伴提着手爐朝一旁的馬車走去。
他們走後,不遠處的席君買迎了上來,走到美婦店長身前,好奇問道:“你好,我想請教,剛剛那突厥人向你問了些什麼?”
美婦店長疑惑的看了眼席君買,眼裡滿是警戒之色,頓了頓,本想隨意搪塞過去。
席君買突然從懷裡掏出一面令牌,看清上面的‘席’字,嚇得她納頭便拜。
席君買朝她虛空一託,道:“店家無需多禮,還是回答我剛剛的問題吧。”
美婦店長看了一眼席君買,又朝同樣湊過來的李雲裳和盧劍婷施了一禮,纔將剛剛突厥人問話的內容如實稟明。
對於能拿出席家令牌的人,她可不敢得罪,不然丟了現在這份好差事,那可就虧死了,所以倒是知無不言,甚至還將突厥人挑選手爐時不經意說的一些話都複述給了席君買。
三人聽完後,席君買眉心微蹙,二女也是面面相覷,沒想到剛剛那些人竟然是突厥阿史那氏的人,換到大唐,就是隴西李氏的人,也就是皇室之人。
李雲裳突然伸手拉了拉席君買的衣袖。
席君買轉頭朝她看來:“三娘?”
李雲裳眼角微斜,示意席君買朝右側看去。
席君買愣了愣,轉頭看去,才發現剛剛那些突厥人正在街對面看着他。
爲首的虯髯青年年紀不大,此時還禮貌的摘下氈帽,朝席君買微微頷首示好。
席君買見狀一怔,出於禮貌,本能的還了一禮。
那虯髯青年咧嘴一笑,收回視線前,還不經意的瞥了一眼席君買手中的令牌。
衆人這才知道,那人竟然是認出了他手中的令牌。
······
離開手爐店,虯髯青年帶着族人走出不老遠,突然停下腳步。
“殳毗。”
身後一矮壯漢子走了上來,恭敬的站在他身後等待吩咐。
虯髯青年依舊濃眉微蹙,轉身朝身後同樣離開手爐店的席君買三人看了一眼,然後將視線朝校場望去,沉聲道:“派人去探探那個地方,本王想知道,剛剛那聲異響是不是樑師都說的雷火。”
“是。”矮壯漢子沉聲應下,迅速遁入人羣之中消失不見。
虯髯青年收回視線,提起手中加了火炭的手爐,舒舒服服的往懷裡湊了湊,半響,接着說道:“你們去找阿史那烏咄,就說本王有要事,需要儘快返回汗城,讓他加緊處理那些戰利品。”
“是。”又是幾個漢子離去,現場就剩下虯髯青年抱着手爐,穿行於人潮之中。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若是有精通突厥語的大唐學子路過此人身旁,一定會被他低聲呢喃的歌聲所震撼。
這虯髯青年用突厥語喃唱的,赫然是《詩經·鄭風》中的《子衿》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