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皇城,太極宮,立政殿。
三大宮殿羣之一的大明宮還沒有修建,此時大唐沿用的還是前隋的宮殿。
新皇李世民跪坐上首,手裡拿着一張白紙。
在他面前,魏黑子眼觀鼻鼻觀心。
李世民揮了揮手中的白紙,說道:“即是那孩子贈於你的,爲何卻又拿來獻於朕?”
魏徵微微頷首:“製冰之法不過爾爾,席二郎也是看穿了這方子過於簡單,才所幸做個順水人情,他要的,卻是一份保障,我魏府給不了,普天之下,能給的只有陛下。”
“哦?說來聽聽。”
魏徵睜開眼睛,朝旁邊站着的宦官看去。
那宦官看了眼李世民,見他頷首,才走到側殿,回來時,端着一些餐具,幾個小碟子上盛放的,都是下溝村出產的泡菜。
魏徵看了眼上面那一碟翠綠的醋芹,不自覺的嚥了口口水,道:“陛下吃過便知。”
李世民眉心一蹙,看了眼碟子裡的泡菜:“就這?”
“陛下吃過便知。”魏徵重複了一遍。
李世民不情願的拿起筷子,這東西要不是冬日裡沒有鮮蔬,他基本是不吃的。
夾起一塊酸藕片,這是他覺得其中最好看的一道。
咔哧~
“嗯?”
李世民細細咀嚼了幾口,回過神來才發現一塊藕片已經被自己吃淨,那味道······
擡頭尷尬的看了眼魏徵,繼續夾起一塊辣蘿蔔。
“嗯······咔哧······咔哧······”×32
偌大的立政殿裡,只有李世民吃泡菜發出的清脆咔哧聲。
待得幾碟泡菜吃完,李世民兀自意猶未盡。魏徵擡眼看了下盤子上的菜碟,心道還好那糖蒜沒拿來,不然還不知道會演變成什麼樣子。
“可知這泡菜收益幾何?”李世民放下筷子,隨意問道。
魏徵搖了搖頭:“詳細的卻是不知,不過相同的一罐泡菜,集市冬日賣到五十文,而席家二郎卻只賣三十文。”
“哦?那不是虧本了?”李世民眼角不自覺的朝書櫃瞄去。
魏徵知道這立政殿的書櫃有暗格,但沒在意,接着道:“虧倒是不虧,席家二郎還承諾讓利三成,顯然是有利可圖。”
“讓利三成?他有多少存貨?”李世民心動了。
魏徵應道:“萬罐總是有的。”
“一罐三十文,讓利三成,一罐就是十文利,萬罐,便是十萬文錢,倒也不少。”
李世民嘀嘀咕咕心算了一通。
魏徵搖了搖頭,道:“陛下算的對,但也不對。”
“哦?還有何解?”
魏徵想了想魏管事說過的內容,道:“這泡菜坊不止生產這些時蔬,還有一種叫糖蒜的零嘴,甚是美味。”
“糖蒜?可有帶來?”李世民吸溜了一下口水。
魏徵尷尬的搖了搖頭:“卻是沒帶,府上也沒了。”
“好吧,除了糖蒜呢?”
“除了糖蒜,還有魚乾,聽說各種口味都有,府上管事吃過幾種,據說乃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魚乾?鹹魚······不是很常見嗎?”李世民想起那鹹的齁嗓門的鹹魚幹,難吃得緊。
“不一樣的。”魏徵也沒吃過下溝村的魚乾,只能儘量按魏管事的敘述來描述:“字面上就有【麻辣魚乾】、【香辣魚乾】、【醬香魚乾】、【五香魚乾】、【煙燻魚乾】等等七八種,每一種味道都不甚相同,有的適合下飯,有的適合入酒,還有適合放入肉湯中提鮮的。”
“還有這種魚乾?”李世民不怎麼信。
“沒錯,席家二郎稱之爲【調味魚乾】。”
李世民聽到調味二字,伸手用小拇指蘸了一點碟子裡的湯汁,放在嘴裡舔了一下,甚是回味。
“這樣吧,你讓人去通知一聲,這買賣便掛在東宮吧,至於那三成利錢,便算了,直接換成這泡菜進獻宮中即可,小孩子喜歡做些買賣,便讓他隨意折騰吧。不過商稅卻是要交的,免得落人口舌。”
“喏。”
“至於這製冰之法。”李世民重新拿起那張白紙,搖了搖頭:“如今已經入秋,若是這製冰之法早兩月出現,或許對我有用。”
魏徵擡頭看了眼李世民,道:“陛下,這嶺南、江南一帶,如今可還是暑氣未消啊。”
“你是說?”李世民聞言一怔,纔想起這大唐國境可不止關中這一點點,據說就算是隆冬深秋,這嶺南依舊還有人渡江遊玩呢。
“陛下如今剛剛榮登大典,這製冰之法,乃是天降恩澤,否則這硝石一早就被人拿來入藥,爲何卻偏偏沒人發現它能製冰呢?嶺南,江南,皆是偏遠之地,若是能借此感受皇恩,想來於陛下來說也是一個好消息。”
“善,此舉大善,玄成啊玄成,你有此大才,當初卻拿來離間我兄弟二人,實屬可惜啊。”
魏徵聞言一怔,擡頭看了眼臉色揶揄的李世民,成王敗寇,如今易主而伺,卻也不免被新主調侃嗎?
魏徵灑然一笑:“前太子要是按照我說的去做,就沒有今日之禍了。”
“大膽!”
李世民聞言拍案而起,桌上碗碟跌落一地。
誰知道魏徵不但不怕,反而與李世民四目相對。
一主一臣,就這麼對視了盞茶功夫。
倒是李世民先泄了氣,如今正是用人之際,爲了不讓世家獨大,他必須拉攏一些能人爲己所用。
“哼,不愧是魏黑子,我算是怕了你了。”李世民重新坐下,將撒落的碗碟推到一旁,道:“元軌與令愛的婚事籌備得如何了?”
魏徵頷首道:“多謝陛下關心,雖然推遲了兩個月,如今一切尚且穩妥。”
李世民點了點頭,十四皇子李元軌如今變成了十四王爺,這婚事本是太上皇李淵賜下的,前太子李建成從中促成的,但自己也不好多說什麼,反正如今這魏徵爲己所用。
“記得給我發一張請帖,觀音婢這幾日忙碌後宮諸事,也提到了元軌的婚事,屆時也會隨我一同前往。”
“呃。”魏徵愣了愣,自己剛剛纔給李世民甩臉色,現在就說要來參加女兒的婚禮,這可是天大的蘿蔔:“臣,榮幸之至。”
“嗯,若無要事,便且先退下吧。”
“微臣告退。”
······
······
立政殿靜謐無聲。
直到魏徵離開一炷香後,李世民拿起桌上的白紙:“開山,你這孩兒可是送了一份大禮給我啊。”
“······”
“你說我是賞給他一個縣男,還是按照你的功勳,直接封他一個開國縣公?”
“······”
見沒人說話,李世民眉心微蹙:“你的意思是不賞賜?可不賞賜些什麼,我總覺得虧欠了這孩子,回頭也不好意思找他拿方子啊。”
話音剛落,書櫃裡一道沙啞男聲傳來。
“陛下只需將他當成一個尋常百姓即可,不必念及微臣。”
“哦?!”李世民敲了敲桌子:“有趣,你不讓你家大郎從戎,我可以理解,如今二郎之纔不輸倉頡,你也要就此埋沒?”
“······”
見對方不在言語,李世民悻悻的搖了搖頭:“算了,算了,便讓他自己去折騰吧,不過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讓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被一羣虎狼盯着,你也真是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