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的清晨,遠山還是羣霧繚繞的時候,負責清洗馬房的小廝已經起來忙活。
幾隻小雀兒正在啄食掉在地上的穀子,聽到院門吱吖被推開,急忙叼起一顆預定好的豆子飛上門樓。
走進來的小廝朝它們看了一眼,但見那寫着【淅川驛】的牌匾又落了鳥糞,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罵罵咧咧的捏了把穀子用力朝門樓撒去,驚得那幾只雀兒竄逃而去。
似乎是解了氣,小廝得意的揚起嘴角,走到馬房前開始調配飼料。
“一斤黃豆、一斤青稞、一兩細鹽……”
小廝拿着秤桿一絲不苟的盯着碼子,輪到細鹽的時候,眉頭微蹙,接着苦澀的感嘆道:“特孃的,吃得比老子都好,這麼白的鹽竟然拿來爲馬。”
咯吱一聲,身後的院門再被推開,一個身穿藏青胡袍的虯髯漢子走了過來。
“嘀咕什麼呢,其他馬先別管了,去把八號和九號的馬牽出來。”
小廝被漢子嚇了一跳,扭頭看了對方一眼,急忙點頭哈腰着去牽馬。
虯髯漢子自顧自走到井邊,提了一桶水,隨便洗了臉,又拿出一根竹刷子,蘸了點細鹽,在嘴裡突突突的扒拉了幾下。
“牛大哥,馬牽來了。”
虯髯漢子聞聲,擡頭看去,看到那一黑一白兩匹駿馬,忍不住一聲感嘆。
朝小廝又吩咐道:“喂最好的飼料,再把馬上上下下清洗一遍,動作輕點。”
“啊?”小廝一聽又要洗馬,小聲嘀咕道:“不是昨晚睡前剛洗過嘛!”
虯髯漢子豹眼一瞪,沉聲道:“讓你洗就洗,哪來的那麼多廢話。”
小廝看到漢子發飆,立刻萎了,將馬繮栓在木樁上,趕緊調配飼料。
虯髯漢子見了,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走到旁邊的石磨盤上坐下,開始監工。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原本冰涼的石磨也因爲溫度升高的關係,表面上凝結了許多水珠。
虯髯漢子擡頭看了一眼天色,走到兩匹馬兒前檢查了一遍,見馬兒毛髮油亮,馬鞍纖塵不染,這才吧唧着嘴,從懷裡掏出幾枚銅錢丟給那個小廝。
“幹得不錯,賞你的。”
“呦……謝謝牛大哥,謝謝牛大哥。”
小廝在這個驛站幹了半年活,這還是第一次領賞,雖然不多。
虯髯漢子嘿嘿一笑,走到近前,攬着小廝的肩膀,語氣隨意又半帶威脅的囑咐道:“一會兒老實做事兒,別亂說話知道嗎?”
小廝愣了愣,腦子還沒轉過來漢子的意思,剛要點頭。
院門又被推開了。
這次進來三個人,兩男一女,其中爲首的中年人小廝認識,見狀急忙納頭便拜,話都不敢說了。
倒是虯髯漢子反應更快,見到來人趕忙迎了上去。
“驛丞大人,馬已經備好了,餵了最好的飼料,還梳洗了一遍。”
這個驛丞便是淅川驛的最高官了,屬於大唐有編制的正統官員,隸屬兵部管制。
虯髯漢子說完,搓着手笑嘻嘻的看向另外那對男女青年。
這兩人舉止親暱,郎才女貌,而且能夠讓驛丞如此小心的親自接待,絕非等閒之輩。
虯髯漢子昨夜值班的時候看得真切,爲了讓這兩人睡得安穩,驛丞將自己的屋子都讓了出來。
然後……
“呵呵,有勞這位大哥早起操勞了,接着。”
來了,虯髯漢子心頭一喜,只見一片金葉子飛將過來,穩穩落在他的懷裡。
這就是虯髯漢子這麼早起來的原因,昨夜驛丞大人讓出自己的屋子,那青年也是打賞了一片金葉子,把虯髯漢子刺激得整晚沒睡好。
“這,這如何使得,照顧好二位的衣食住行,本就是下官應該做的。”
那驛丞見金葉子落在虯髯漢子手裡,忍不住吞了口唾沫,眼饞得不行。
青年男女相視一笑,走到那兩匹馬兒跟前,撫摸着柔順的鬃毛,滿意的點了點頭,牽着馬朝院門走去。
經過那驛丞身邊的時候,青年停下腳步,說道:“你說的事情我已經記下,過幾天會讓張主事譴人過來商議。”
驛丞聞言,眼睛裡異彩連連,接着直接半跪下來,那虯髯漢子還有一旁的小廝見狀,更是雙膝着地。
“謝郎君,謝郎君,我淅川驛一定不會讓郎君失望的。”
青年男女相視一笑,男子伸手扶起那驛丞,道:“別急着謝我,加入運達物流可是要經過資質審覈的,不過,你能把我的閃電照顧得這麼好,相信你應該也能通過審覈,以後好好做事,莫要讓我失望纔好。”
驛丞晃悠悠站了起來,眼裡甚至有了淚珠。
運達物流幾乎壟斷了從朔方出來的所有貨物運送業務,要是能夠加入運達物流,他就能掌控淅川縣方圓千里的貨運量,這可是一筆大買賣啊。
只要將驛站做好,朝廷一定能看到自己的努力,到時候升官發財亦是指日可待了,不用像現在這樣,過着幾乎等於養老的閒散日子。
目送青年男女騎着馬兒遠去,驛丞捏着拳頭重重揮了一下。
···
···
“大郎,我們真的要回朔方了嗎?”
一路向東的官道上,騎在白峰上的李雲裳撅着嘴看向席君買,世界太大,她還沒看夠。
席君買伸手撫摸着閃電的鬃毛,笑着說道:“你不想回去也不行啊,再過兩個月,你那個肚子怕就藏不住了,而且,我也怕你和孩子有閃失。”
李雲裳聞言,雙頰慢慢攀上紅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頗爲不情願的嘀咕道:“我娘說過,有了孩子之後,我就不能再出來玩了,要好好的在家相夫教子……”
聲音雖小,席君買卻是聽得真切,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句話半個月來他已經聽了不下百次。
怪只怪江湖太精彩,莫說李雲裳不想回去,他這幾個月也是玩瘋了。
不僅結識了不少綠林豪傑,還一路上行俠仗義,殺過貪官,滅過賊窩,好幾次險象環生,要不是有席雲飛提供的秘密武器,他們夫妻倆不知道要死多少次。
但就是這種生死之間的考驗,反倒讓他們的感情更加的堅定。
直到半個月前,李雲裳開始出現孕吐,二人才反應過來,他們已經出來快四個月了。
“是時候該回去了。”
席君買眼神堅定,寵歸寵,但這個江湖總歸太兇險,爲了李雲裳和她肚子裡的孩子着想,他也只能帶着李雲裳回到朔方。
“不過,等孩子長大了,我們倒是可以再去找他們聚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