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船破浪而行,劈開的浪花濺起一片漣漪。
將船上的屍首丟進海里,甲板上的氣氛這才緩和了一些。
黑衣人高凌風望着對他怒目而視的婦人們,心中百感交集,默默嘆息了一聲,卻是不敢與她們對視。
李道宗將這一幕看在眼裡,閉上眼睛深深吐了一口氣。
說道:“所以呢,爲了拉攏那些倭國人,你們就對咱們自己人出手?”
高凌風咬着牙不說話,雖然知道自己一行人的所作所爲不對,但有些事情非做不可。
沉默半響,高凌風目光漸漸堅定,擡頭反駁道:“那你說我們能怎麼辦?指望你們唐軍出手,還是乾脆放棄定襄,哼,我看你們巴不得定襄被高句麗人攻破。”
李道宗一時語塞,之前高句麗人趁突厥內亂,曾發兵定襄,當時李道宗是一早就得到消息的,可因爲雙方立場不同,他並沒有任何動作,而是任由高句麗人長驅直入。
若不是高凌風帶人及時搭救,怕是定襄危矣。
不過,換個角度來說,李唐礙於情面不好對楊隋後裔出手,如果定襄後隋被高句麗人攻下,李唐也就有了名正言順的出兵理由。
所以,不得不說,李道宗不出兵相助也是情理之中,起碼對李唐來說,他的選擇沒有錯。
而高凌風呢,他是前隋大將高熲的子嗣,當年奉命保護隋煬帝楊廣逃亡江南,路上被李孝恭抓住,爲了逼問出隋煬帝的去向,被李孝恭酷刑伺候,臉上的傷疤就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
他之所以與李道宗認識,也是因爲兩人的父親都是隋朝將領,可以說兩人是從小一起長大。
當時高凌風被族叔李孝恭抓住,還是李道宗冒大不韙,私自偷放高凌風離去,否則高凌風怕是已經命喪黃泉。
兩個從小穿一條開襠褲長大的兄弟,如今一個是大唐的大將,一個則是暗中偷偷保護沒落後隋的海寇,人生境遇之奇妙與無奈,也實在是諷刺。
李道宗不是一個冷血之人,此時面對高凌風,他沒辦法向對付那些倭國人一樣下死手,甚至於,他都不敢通知天上飛着的李淵。
若是讓李淵知道搶劫大唐的海寇就是高凌風一行人,不用想也知道,高凌風等人必死無疑。
氣氛有點尷尬,本事兄弟相見,但兩人卻沒有一點高興的情緒。
李道宗看了一眼旁邊警戒高凌風的丁校尉一行人,心中亦是無奈,這些手下不是自己,跟高凌風也沒有什麼交情,他們只當高凌風是海寇看待,若不是礙於自己的情面,怕是高凌風已經被他們用席雲飛的神秘武器射殺。
思忖半響,李道宗還是想保下高凌風,頓了頓,說道:“你們搶劫軍械和糧草,是想對高句麗動手?”
高凌風眉心微蹙,擡頭看向李道宗,見他眼神有些不對勁,好像在對自己示意什麼,側頭看了一眼對他虎視眈眈的丁校尉一行人,心下感激的對李道宗點了點頭。
“不錯,張大哥已經集結了兩萬人在扶餘島,若是計劃順利,中秋月圓之夜,就是我們攻進高句麗建安城之時。”
說起攻打高句麗,高凌風的氣勢陡然一變,言語之間並不像是作僞,李道宗與他從小一起長大,如何能聽不出來他話裡的真假,只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看兄弟去送死。
當下便呵斥道:“胡鬧,那建安城守軍不下五萬,你們區區兩萬人簡直就是去送死,張仲堅自詡人傑,難道眼睜睜看着你們羊入虎口不成,他人呢,我到要問問他憑什麼?”
聽到他提起張仲堅三個字,高凌風眉心微蹙,眼裡閃過一絲嘲弄,嗤笑道:“張大哥好歹還敢有所爲,你們呢,眼看高句麗人狼子野心,你們李唐可有半點奮勇之心?”
李道宗有心反駁,朝中並不是沒有任何防範,但定襄之事已經理虧,李道宗知道說了高凌風又要罵他用心險惡,只能生生將到嘴的話嚥進肚子裡。
見他如此,高凌風亦然沉默,身爲虎將之子,高凌風也不傻,自然知道大唐的算盤往哪邊敲,無非就是想等定襄易主,他們好坐收漁翁之利。
可就是這樣,才讓高凌風這個後隋殘將心中膈應。
大唐坐視後隋被高句麗人燒殺搶掠,不拿後隋人命當命,他高凌風就反過來對大唐人出手一次,左右糧草軍械欠缺,就當是借刀殺人了,因而纔有今日的強盜行爲。
只是,讓高凌風沒想到的是,李道宗竟然會殺到他們身後,還暗摸摸搶佔了幾艘倭國人的海船,如果不是他發現的早,怕是他們的老巢也要暴露。
“算了,既然被你們抓住,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高凌風也是無賴。
他明明知道李道宗念舊情,這麼一說,李道宗更不可能對他出手了,畢竟,他之所以搶糧草和軍械,也是要對高句麗出手,而在高句麗這個問題上,不管是前隋的將領還是大唐的將領,都恨不得早日兵戎相見。
果然,這次不止是李道宗動容,包括丁校尉等一行人也是面面相覷,他們都是河北道土生土長的人,前隋三徵高句麗,他們的家人或多或少都有人命喪沙場,對高句麗的恨,他們只多不少。
丁校尉有些歉意的看向不遠處的婦人們,對於高凌風這樣的好漢,他們已經生不出殺意,相反,若是有可能的話,他們也想殺上高句麗,爲逝去的先輩報仇雪恨。
眼見高凌風一臉任殺任剮的無賴表情,李道宗無奈的瞪了他一眼,掏出對講機說道:“郎君,剛剛的對話您都聽到了吧?”
高凌風見狀一怔,還不等他疑惑。
“……嗯,聽到了……”
席雲飛有些疲憊的聲音傳來,頓了頓,好像翻了個身,才繼續說道:“你們剛剛提到的張仲堅,要是我沒猜錯的話,是不是江湖人稱虯髯客的那個張仲堅?”
李道宗看了一眼瞠目結舌的高凌風,微微頷首,道:“不錯,沒想到郎君竟然認識此獠……哦,對了,您和李將軍已經是親家,聽過他也正常。”
對面的席雲飛沒有迴應,對講機有緩慢的呼吸聲傳來,約莫十幾個呼吸後,席雲飛說道:“這樣吧,我下去見見他,既然他的目標也是高句麗,那我們也算是目的一致。”
“郎君要見張仲堅?”李道宗眉心緊蹙。
“不錯,不止是我,老爺子也想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