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襄城雖然不大,但與其他城市一樣,都有一處專門供窮人居住的片區。
有的叫離孤坊,有的叫窩棚區,或者乾脆直接就是流民營,難民營。
定襄的西南角落,也有這麼一片區域,而且面積還不小,足足佔了兩個坊市的面積。
一般像這種地方,說是魚龍混雜也不爲過。
什麼扁擔幫、什麼斧頭幫、還有菜刀幫,黑虎幫之類的小組織數不勝數。
但這種地方更多的還是窮人,特別是真正的窮苦人家,如果不是真的沒有去處,誰有願意蝸居在這麼一個烏煙瘴氣的地方。
走進坊區,迎面一股惡臭撲面而來,不少侍衛都是噁心的急忙捂住口鼻。
他們是賀白川派人負責保護胡杏兒還有派發的糧食的,相比於一開始的雄赳赳氣昂昂,此時一個個精神狀態都不是很好。
胡杏兒倒是對這裡的環境十分熟悉,聞着空氣中的惡臭,甚至有種回了家的感覺。
“小斌哥,你們要是受不了,我可以自己進去,讓她們自己出來領取米麪就行了,不一定要送到她們家裡去的。”
胡杏兒對小斌還是有點印象的,知道他是王大錘的手下,專門派來保護自己的,此時見他臉色不是很好,忍不住開口建議道。
隊醫小斌聞言,笑着搖了搖頭,解釋道:“胡姑娘別誤會,我只是覺得這樣的環境容易滋生病菌,這些人怕是不少人身上都帶着傷病,故而有些擔心我帶來的藥會不夠用。”
胡杏兒愣了愣,驚愕道:“您還要爲她們治病?”
小斌理所當然的點了下頭:“當然,幫人幫到底,錘哥已經給我下了死命令,能救一個是一個。”
胡杏兒錯愕的神情滿是不解,那個男人到底是在圖什麼,爲什麼竟幹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胡姑娘,你還是指路吧,我們今天的任務,是將身後的十車糧食都送完,再耽擱下去,怕是天也要黑了。”小斌提醒道。
胡杏兒默默點了點頭,跳下轎子當先朝潮溼陰暗的窩棚區走去。
路上,不少難民躲在屋子裡對他們指指點點。
其中幾個大膽一點的,還湊上來想要搭話,不想卻被侍衛們隔了開來。
“能住在外圍的,基本都有口飯吃,真正的可憐人都在裡面。”
胡杏兒朝小斌說道:“那些人都是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要不就是缺胳膊少腿的殘疾人,因爲沒有賺錢的門道,只能住在最逼仄潮溼的地方。”
說着,一行人慢慢朝窩棚區深處走去,路上,能看到不少人躲在破舊不堪的茅草屋裡,透過門縫打量他們。
這些人的眼裡普遍沒有生氣,神情呆滯猶如泥塑,要不是他們見到侍衛手中的刀時,還有一絲恐慌的情緒在,還以爲他們只是沒有感情的行屍走肉呢。
某個窩棚裡,幾個邋遢漢子聚在一起。
“老大,那些人車上拉的好像都是糧食,這麼多,夠咱們吃上好幾年了。”
“是啊大哥,還有前頭帶路的那個小娘子,嘖嘖嘖,那姿色,那身段,比前天那個小寡婦好了不知道多少啊,要是能……哎呦!”
“別特孃的亂說話,那些人一看就不好惹,你沒看到那些侍衛的刀鞘嘛,都是城衛軍的制式軍械,這些人很可能是城衛軍的人。”
“就算是城衛軍,您也沒必要打我啊,再說了,城衛軍沒事兒來咱們這裡幹什麼,還帶了這麼多的吃食,特別是那個小娘子。”
“你特孃的能不能別老是惦記女人,遲早有一天你要死在女人肚皮上……”
“老大,我聽說這兩天城裡有大動靜,吏部尚書周興閣被賀將軍帶人給砍了,你覺得,這事兒是不是跟面前這些人有關?”
幾個人都是這難民中的土霸王,雖然有點見識,但還遠遠沒有達到坐看天下事的程度,此時見官兵進入他們的地盤,都是心頭惴惴。
屋子裡,唯一一個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突然開口說道:“我手下的人說城裡正在放糧,聽說朝中不少大人物的家都被抄了,賀將軍把這些人的糧倉搬了個空,這些糧食全部都拿來接濟百姓。”
“當真?”幾個漢子面露喜色。
那中年人點了點頭,隨即又打擊道:“不過,怕是輪到咱們窩棚區的時候,就剩下一些陳年舊米,或者是土糠殼沫咯。”
“老趙,你兒子不是在武侯亭嘛,能不能讓他幫忙安排一下,讓哥幾個帶人先去……”
“你就別折騰了,我家大郎今早特意跟我打了招呼,這次事態不同以往,叫我千萬不要亂蹚渾水,免得引火燒身啊。”
幾人面面相覷,他們幾個人裡,就這個老趙最有實力,此時連他也只能幹看着,那他們其餘人就更不用指望了。
“天殺的,這是眼睜睜看着天大的好處從眼前溜走啊,叫我等如何甘心。”
衆人都是一臉悻悻。
“大哥,大哥……”
這時,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喊聲,木門被人一把推開,一個尖嘴猴腮的青年跳了進來。
青年在屋裡環視一圈,最後視線在自家大哥身上定住。
“大哥。”
“有事說事,咋咋呼呼的幹啥。”
“啊,是是是……”青年吞了口吐沫,激動道:“是這樣的,剛剛我偷偷跟着那些人往裡走,遵照大哥的意思,想看看他們來做什麼……”
“說重點。”
“是是是,那個,呃,我看到他們給小啞巴,王瘸子,還有劉家的寡婦送了好多東西,那米麪都是一包一包的給,還有臘肉和鹹魚呢,嘖嘖嘖,那肉肥的呦……”
青年留着口水繼續回憶,但他的話落在幾個大佬耳朵裡,卻蕩起了漣漪。
“你說的小啞巴還有那誰,都是咱們手底下的人?”那青年的大哥呼吸急促了起來。
其他幾人相視一眼,都是一臉的羨慕。
按照規矩,他們是不能進其他去搶食兒的,那些米麪先不說,臘肉和鹹魚啊,他們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有吃過這等美味了。
很顯然,他們順理成章的將那些物資歸爲己有了,只要那羣侍衛一走,這些東西轉眼就是他們的盤中餐……
可是,他們卻漏了一個人。
就在那尖嘴猴腮的青年往回跑的時候,胡杏兒與小斌嘀咕了幾句。
小斌臉上閃過一絲厲色,朝胡杏兒微微頷首,示意她放心,便帶着幾個侍衛走走跟了上去。
就在青年彙報情況的時候,他們已經將這座小屋圍了起來。
“先抓起來吧,膽敢反抗着,直接殺了。”小斌站在屋外將裡頭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本來以爲胡杏兒是想借刀殺人,沒想到這羣人真如胡杏兒說的那樣,打算等自己走後,就去搶那些窮苦人家的吃食,小斌當下就怒上心頭,恨不得直接將屋裡的人通通斃了了事。
與此同時,正在派糧的胡杏兒嘴角莫名的揚起,面對這些相處了七年,如今卻根本認不出她的左鄰右舍,突然有種重獲新生的喜悅和……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