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八月初二。
朔方席家莊內院。
肚子已經微顯的李雲裳在丫鬟的攙扶下,繞着院子的假山慢慢踱步。
這是席雲飛教給母親劉氏的,平日裡要督促大嫂多多走動,對產子有幫助。
劉氏對席雲飛十分信服,也知道這個年代產子不易,若是真有幫助豈不是更好。
於是,便每日吃過飯後,一定讓李雲裳在院子裡走走。
好在,李雲裳也不是一個坐得住的人,問說對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都有益處,每日三餐飯後,必然要走上幾圈。
門廊連着一座六角涼亭,此時涼亭裡,劉氏與親家母張出塵相對而坐,劉氏正在教授張出塵女紅事務,兩人嘴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家中的瑣事。
院門口,一道嬌憨聲音傳來。
“大嫂,大嫂,我來看你啦!”
席如慧胖乎乎的小臉洋溢着萌娃氣息,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李雲裳跟前,看着大嫂的肚子傻乎乎的發笑。
李雲裳被她看得變扭,沒好氣的捏了下她肥嘟嘟的小臉頰,道:“你怕不是來看我,而是知道今日你大哥生辰,想要吃嫂嫂放在冰窖裡的蛋糕吧!”
大哥席君買誕辰恰好便是八月初二,以往席家生活貧苦,劉氏沒錢給兒子開宴席請客,但都會煮上一碗雞蛋麪,如今日子過得安逸,生辰之日便想宴客下溝村衆村民。
李雲裳知道後,特意託稻香村糕點鋪,製作了一個巨大的奶油蛋糕,足夠下溝村百來號人一同食用。
席如慧那日見到蛋糕後,就對它念念不忘,好不容易盼來這一天,小學館剛剛下課便屁顛屁顛跑了過來。
被大嫂說破,小丫頭也不在意,嘿嘿笑了一聲,委屈巴巴的說道:“自從二哥去了博陵,我就好久沒有吃過蛋糕了,孃親說今日特例,許我吃個過癮。”
坐在涼亭裡編織虎頭帽的劉氏繡眉一挑,出聲道:“臭丫頭,我幾時說過讓你吃個過癮這樣的話,你二哥臨走前特意囑咐爲娘,爲了你的身體着想,以後不能讓你亂吃甜食。”
“啊?!”席如慧聽到劉氏的聲音嚇了一跳,扭頭看去,才發現母親也在此處。
李雲裳見她嚇得花容失色,心中好笑,這個小妹倒是調皮,但也惹人疼愛,就是太喜歡吃了,跟某人十分相似。
一念及此,李雲裳轉身朝東面看去,好閨蜜程鈺琪跟着席雲飛去往博陵崔氏遊玩,這一去就是一個多月,也不知道現下如何了……
“哎呀,大哥!”
正自想着,身後傳來小丫頭歡呼的叫聲。
卻是席君買走了進來。
“裳兒……娘……小婿見過岳母大人!”
席君買朝涼亭躬身一禮後,抱起三妹席如慧,道:“學堂下課了嗎,怎麼這個時候就跑來了?”
“早下課了,我還把方大哥佈置的作業都做完了呢。”席如慧傲嬌的嘟着嘴說道。
席君買滿意的點了點頭,又正色道:“什麼方大哥,以後要叫方校長,或者方館長,別沒大沒小的,免得讓人說我席家的女兒沒教養,不懂得尊師重道。”
“哦……”席如慧對這個大哥又喜有怕,自然不敢不聽話。
旁邊扶着後腰的李雲裳咯咯一笑,席君買如今越來越有家長的樣子了,老成持重,將來一定是個好父親。
“裳兒你傻笑什麼……哦,對了,給,這是二郎差人送回來的,拿去給大家分了吧。”
說着,席君買把背上揹着的一個大包袱拿了下來,直接丟在地上。
包袱看上去挺重的,落地後發出金玉碰撞的清脆聲。
“這是啥?”席如慧探頭看去,還以爲是什麼好吃的。
李雲裳也是一臉好奇,但大着肚子不好彎腰,旁邊的小丫鬟見狀,主動拾起包袱,不想,竟是沒擡起來。
無辜的看了一眼席君買,小丫鬟乾脆將包袱攤開。
涼亭裡,劉氏和張出塵也走了過來。
包袱就三層細布交疊,攤開後,竟然是一堆打磨精緻的玉手鐲和玉扳指,各種尺寸大小都有。
張出塵眉眼微擡,走上前撿起一個玉手鐲,訝道:“這應該是岫巖玉吧?聽聞此玉堅實而溫潤,細膩而圓融,比之和田玉和藍田玉多了一些厚重之色,市面上如今已經很少見了。”
那小丫鬟撿起一個遞給李雲裳,後者顯然對這類玩意兒很是喜歡,特別是席雲飛讓人送來的這一批岫巖玉,深綠,通透,少瑕,乃是岫巖玉中的珍品,玩着玩着便直接戴在手上。
席君買朝張出塵微微頷首,應道:“岳母大人果然見多識廣,此玉正是岫巖玉,產地便叫岫巖,二郎此次去往高句麗,半道上偶然發現已經停止開採的岫巖玉礦,尋得了幾塊上等的玉料,便讓人打磨了一些簡單的飾物送回來,給村裡的嬸嬸們分一分。”
張出塵將手中的玉手鐲遞給劉氏,笑着說道:“二郎這孩子當真是福源深厚,岫巖玉銷聲匿跡了十幾年,沒想到也能被他發現。”
劉氏雖然很少穿金戴玉,但也知道一個玉礦的價值,聞言自是喜上眉梢,看了一眼地上隨意鋪陳的玉手鐲,心疼的想要抱到一旁桌上。
“呦,好挺重!”劉氏驚呼一聲,乾脆將包袱全部攤開。
“這麼多?怕不是有幾百個?”
面對衆女的驚歎表情,席君買呆愣道:“我還怕不夠分呢,二郎說村裡一人一個,咱自己家先不急,回頭還有更好更精緻的送來。”
張出塵抿着嘴看向席君買,有心想說這些玉手鐲價值不菲,就這樣拿來送人,未免有些大手大腳,可是一想起席雲飛擁有的可是一個玉礦,便也羨慕的搖了搖頭。
李雲裳倒是不在意這些,相比於玉礦的事情,她更在意剛剛席君買的吩咐。
席君買讓她去給村民分發手鐲,而沒有將這事兒交給母親劉氏去操作,明顯是幫她建立席家大婦的威信,心裡甜滋滋的,趕緊讓小丫鬟去喚人來收拾。
張出塵看了一眼席君買,有看了看李雲裳,欣慰的笑了笑,建議道:“直接這樣去送禮未免有些暴殄天物,回頭讓莊子的工匠做一批檀木盒子,用棉絮綢緞內墊,收拾好了再去送禮。”
席君買雙眼一亮,朝張出塵拱手錶示感謝,他是個粗人,雖然如今身份不一樣了,但有些彎彎繞繞還是沒轉過來,否則也不會直接用粗麻布裝這些手鐲了。
別回頭把手鐲送給村裡的人,人家還以爲是普通的玉石打造,那可就無奈了。
“大郎,你都回來了,你爹呢?”
一行人走到涼亭坐下,劉氏冷着臉朝席君買探詢道。
席君買臉皮不自覺的抽搐了兩下,看了眼掩嘴偷笑的李雲裳,才應道:“我爹又去定軍坊打靶了……”